蓝惊寒没再提及“长生”二字，却也没把丹药收回。
他安静地聆听父皇教诲，仿佛领了老父亲的情，真准备接纳这江山。
而老皇帝也毫不保留地把治国经验，全都倾囊相授。
蓝惊寒接受得很快，老皇帝面上偶尔会露出恍惚之色，看向儿子的目光，也忍不住带上一丝骄傲。
只是，那骄傲一闪而逝。
很快又被更深的、难以读懂的复杂情绪取代。
是夜，老皇帝干脆留儿子在皇宫中住下，并特意嘱咐：“去承恩殿留宿吧，那是你娘亲从前住的地方。”
蓝惊寒本来心怀警惕，听闻这话，倒不再推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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宫人们前脚送太子离开，老皇帝后脚便亲自拿起那瓶丹药。
那“补气丹”乃是正儿八经的黄阶“高级货”。
只是，凡人并不大识货。
老皇帝拔开丹瓶上的锁灵塞，便感觉一股清新浩然的气息扑面而来。
他蹙了蹙眉，叫来贴身太监：“小卫子，你来闻闻，觉得这丹药比之神佛所赐的，哪个更灵验？”
太监笑道：“奴才不知，不过太子一片孝心，进献的自然也是好东西。”
“那便赏你一颗。”老皇帝轻飘飘地说。
太监笑容凝固在脸上，却不敢不从。
他怀着誓死的决心，咬牙吞了一颗，却感觉一股温热之气自腹中升腾而起，迅速流向四肢百骸。
不过几息，浑身便如泡在温汤中一般舒泰。
连多年劳作积累的腰背酸痛，竟也轻快了几分。
“皇上，这、好像真是仙丹啊！”太监激动道。
老皇帝哈哈大笑起来，“朕知道，朕知道，只看你气色的变化，便可见一二！”
卫太监忙笑道：“太子爷对您真是一片赤诚！皇上您洪福齐天，晚年找回这样一位英俊、聪慧、仁孝的皇子，真是我大盛朝的福气！”
老皇帝却渐渐敛了笑意，幽幽道：“是啊，儿孙绕膝……这样的福气，谁不想要呢？”
.
这一夜，老皇帝把丹药小心地贴身收好，方才安寝。
却意外地失了眠。
终于熬到三更，迷迷糊糊之间，却听到邪神的召唤。
老皇帝慌忙从榻上爬起来，朝着寂安寺的方向，虔诚跪拜，口中念念有词：“神佛在上，弟子……”
“行了。”今日的肉身佛似乎耐心欠奉，粗暴地打断他，直奔主题，“你所求的夺舍之事，七日之内便可完成，准备一下。”
“……等等！”老皇帝失声。
肉身佛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再度响起：“怎么？”
老皇帝：“不是说好三个月之后吗？”
肉身佛不耐烦道：“换取蓝惊寒的年轻身体……不是你日思夜想的吗？提前难道不好？”
老皇帝下意识捏了捏藏在袖中的丹药，犹豫道：“他到底是朕的血脉。”
肉身佛：“呵，你反悔了？”
.
另一边，蓝惊寒也没有安然入睡。
据说贤妃仙逝之后，承恩殿多年无人居住，里边的桌椅陈设，仍旧是按她当年的喜好布置的。
他躺在雕花床上，望着母亲曾经居住的宫殿，不知不觉，便已三更。
连外边守夜的宫女都已经睡了。
蓝惊寒掐了个法诀，让她们睡得更沉。
又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，才悄无声息地溜出承恩殿。
他到底是修真之人，在深夜的皇宫中，如履平地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，蓝惊寒没多久就在养心殿发现了老皇帝的亲笔“遗诏”。
——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：
“皇太子蓝惊寒，英明仁孝，可嗣大统。着即皇帝位”。
蓝惊寒：“……”
如果说之前还是猜测，那么，此刻看到这诏书，他便彻底明白邪神和他那位生身父亲的打算了。
难怪他不要自己的‘长生不老药’。
原来他从始至终要的，都是自己的身体。
难怪他见自己第一面，就要立太子。
难怪他不吝于把自己介绍给文武百官，为自己继承大统而铺路。
什么爱妃之子？什么爱屋及乌？
原来，根本没什么父子亲情。
……他只是为了夺舍。
蓝惊寒自己也不记得在养心殿站了多久。
直到腿都有些酸，直到破晓的光，透窗而入。
他方才麻木地回到承恩殿。
以至于第二日，他向皇帝请安时，声音都是沙哑的。
老皇帝关切道：“昨晚没睡好吗？”
蓝惊寒默默地点点头。
老皇帝也叹了口气：“在思念你母妃吧？罢了，今日便不留你，快回去休息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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蓝惊寒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太子府。
但刚踏入内院，他就被桑拢月、洛衔烛、薛白骨、啸风他们围起来。
几人听闻那遗诏的事，想法也和他差不多。
都怀疑老皇帝的计划是夺舍。
——刚好，老皇帝要他年轻的身体，而邪神要他那具有龙气的神魂。
好一个各取所需。
大家基于这猜想，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邪神会用什么法子。
洛衔烛表示：“很可能与那佛寺中的天道篡契万喙同诵大仪有关，这乃是禁术，连古籍中也没有详细记载。
不过，倒是有一点值得注意——
被献祭的人，须得被亲身置于阵法之内。”
啸风摸着下巴道：“也就是说，蓝师兄这几日别出门，便可免于这一劫？”
薛白骨喜道：“那正好啊！我们就在这太子府布下结界法阵，七日内不出门！还能保护小师妹，一举两得啊！”
“咦？蓝师兄你怎么一直不说话？”桑拢月微微歪了歪头。
她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低落，“你在伤心吗？”
蓝惊寒却摇摇头，浅笑道：“没有。”
自然是伤心的。
可一回府，便看到他们叽叽喳喳地为自己谋划……
那孤寂之感，竟被冲淡了不少。
然而，桑拢月显然没相信他装出的洒脱。
——她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，那双大眼睛里还填着满满的狐疑和担忧。
蓝惊寒又轻咳一声，道：“七日之内不出门，就可以避免吗？我怎么感觉事情不会那么简单？”
“是啊。”洛衔烛也道，“邪神口口声声许下七日之约，必然有备而来……”
啸风最嚣张，藏在长袍里的大尾巴尖儿，微微甩了甩，便抽出绯夜啼：“祂若敢抢人，先问过我的剑！”
薛白骨也不甘示弱，顶着一双认真的黑眼圈，站出来表态：“……嗯！”
桑拢月若有所思道：“我暂时成了‘凡人’，可邪神到底还是我的仆人，应当不敢当着我的面……
等等！蓝师兄，你怎么流鼻血了？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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