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明跟着前来传旨的内侍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夜色笼罩的宫墙夹道里。刚才与符玉弦分别时的旖旎温情，如同被这宫禁森严的冷风吹散了大半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即将面对新环境、新老板的紧张和……亢奋？
“近侍医官……随侍左右……”陆明心里琢磨着这职位，“听起来牛逼，说白了就是皇帝的私人健康顾问兼贴身医生？二十四小时待命那种？这福气……也不知道能不能消受得起。”
他被引到一处靠近皇帝日常起居宫殿的偏殿，这里被划定为近侍医官的值房和休息处。条件比太医院好了不止一个档次，有独立的房间，书架、书案、床铺一应俱全，甚至还有个小隔间可以用来临时处理一些紧急药材。
负责管理此处事务的，是一位姓孙的老太监，面相看着还算和善，但眼神里透着宫里人特有的精明和谨慎。
“陆大人，咱家孙德海，以后这处值房就由咱家负责打理，大人有何需求，尽管吩咐。”孙太监说话细声细气，礼数周全。
“有劳孙公公。”陆明客气地回礼，心里提醒自己，在宫里混，对这些地头蛇太监得客气点。
当晚柴荣并没有立刻召见他，只是让他先熟悉环境，明日开始正式当值。陆明在值房的硬板床上翻来覆去，有点认床，加上心里装着事，直到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睡着。
第二天天还没亮，他就被孙太监叫醒，洗漱，换上正式的绯色官袍，挂好银鱼袋，开始了他的“宫廷职场”第一天。
近侍医官的工作，听起来高大上，实则相当琐碎且……充满挑战。
他的主要职责是确保皇帝柴荣的身体健康。每天需要在一定距离外“望”一下陛下的气色（不能直勾勾盯着，那叫大不敬），偶尔在陛下允许的情况下请个平安脉。负责查验陛下每日的膳食、茶水、汤药是否有问题（用银针和他自带的姜汁等土法双重检测）。陛下批阅奏章久了，他得适时提醒休息，并提供一些缓解疲劳的建议（比如他之前教的改良版眼保健操和颈部放松操）。
除此之外，宫内一些重要的皇室成员，比如皇后、皇子公主们若有个头疼脑热，有时也会传他去看看。
工作内容陆明倒是不怵，让他头疼的是这宫里的……卫生习惯！
通过几天的观察，陆明发现这金碧辉煌的皇宫，在卫生防疫方面，简直是一片巨大的、亟待开垦的“处女地”！
且不说那些看不见的细菌病毒，光是肉眼可见的细节就让他头皮发麻：
伺候的宫女太监，上完厕所（宫里的厕所叫“净房”，条件也好不到哪去）、处理完垃圾、甚至擤完鼻涕，随手在衣服上擦擦就算完事，接着就去给主子们端茶倒水、布菜递东西！
饮用水大多是井水或河水，虽然也会烧开，但很多宫人图省事，或者主子急着要喝，经常是水还没完全滚沸就取用。
各宫各院的垃圾处理也不及时，角落里时常能看到果皮纸屑，滋生蚊蝇……
这他妈简直是病菌培养皿和交叉感染的天堂啊！陆明看得是心惊肉跳，这要是不小心来个集体食物中毒或者流行性感冒，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这个近侍医官！
不行！必须改革！为了自己的饭碗，也为了……呃，为了陛下和大家的健康！
于是，陆大医官走马上任后的第一把火，就在这深宫大内，以一种看似“奇葩”的方式烧了起来。
他先是找到负责管理宫女太监的内侍省官员，又跟孙太监沟通，提出了两条“简单”的要求：
第一，凡接触陛下及各位主子饮食、贴身物品的宫人，操作前必须用“神仙醉”（他贡献出部分库存，稀释后使用）或者皂角水仔细清洗双手！
第二，宫内所有人，包括陛下，必须饮用完全烧开、沸腾至少半刻钟以上的水！严禁直接饮用生水或未完全烧开的水！
这两条要求一出，简直是在平静（表面）的宫廷里投下了两颗深水炸弹！
“洗手？咱家伺候主子半辈子了，手干净着呢！”
“喝开水？那多麻烦！而且凉白开没味儿，哪有井水甘甜？”
“这位陆大人，莫非是嫌我们手脚不干净？”
“我看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，瞎折腾！”
质疑和抱怨声，如同秋天的蚊子，嗡嗡嗡地在各处响起。尤其是那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和资深嬷嬷，觉得陆明这是在挑战他们多年来的“工作经验”和“权威”。
就连孙太监，也私下委婉地提醒陆明：“陆大人，这宫里的规矩……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，您这新法子，大家一时难以适应，怕是……会引起些非议啊。”
陆明心里门儿清，知道会是这样。但他铁了心要推行下去。他可不想哪天因为某个小太监没洗手，把痢疾杆菌带给了皇帝，然后自己跟着一起玩完。
他采取的策略是：**以身作则 + 重点突破 + 事实打脸**。
他自己每天当着众人的面，用“神仙醉”仔仔细细地搓手，恨不得搓掉一层皮。给陛下请脉前，更是反复清洗，动作夸张得让柴荣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。
他重点抓御膳房和负责陛下茶水的宫女太监，几乎是盯着他们洗手，不洗就不让碰东西，态度强硬。有不服的去告状，柴荣听了也只是笑笑，不置可否，算是默许了陆明的做法——毕竟，陆明刚救了他的宰相，这点“怪癖”还是可以容忍的。
同时，陆明开始有意识地记录数据。他让孙太监帮忙，悄悄统计各宫苑近期因腹泻、风寒等“小毛病”请假的人数。
起初的一个月，抱怨声依旧不绝于耳，陆明被人在背后起了个外号叫“净手阎王”。但渐渐地，一些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。
首先是御膳房，因为被陆明盯得最紧，被迫养成了洗手的习惯。一个月下来，以往几乎隔三差五就有人闹肚子的御膳房，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出现一例因肠胃问题请假的！
接着是柴荣日常起居的宫殿，由于严格执行了喝开水和关键岗位洗手的制度，宫女太监们感冒发烧的比例，也比其他宫苑明显低了一截。
数据是不会骗人的。
当陆明把那份简单却对比鲜明的“病假记录”看似无意地透露给几个关键部门的管事太监后，宫里的风评开始悄悄转变。
“嘿，你还别说，自从听了陆大人的，天天洗手，俺这老寒腿好像都没那么容易犯病了？”（其实没关系，心理作用）
“是啊，喝开水是麻烦点，但好像确实不容易拉肚子了……”
“陆大人这法子，虽然古怪，但好像……真有点用？”
反对的声音渐渐小了，虽然远未到人人自觉的地步，但至少明面上，没人再敢公然抵触陆明的“卫生条例”。甚至开始有别的宫苑的管事，偷偷来向孙太监打听，这洗手和喝开水，到底有啥讲究？
陆明看着这初步的成果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。革命尚未成功，同志仍需努力啊！
他知道，要想彻底改变这群古人的卫生观念，任重而道远。但这第一步，总算是迈出去了。
而他更清楚，在这深宫之中，仅仅做好预防是远远不够的。真正的考验，往往来自于那些突如其来的、无法预防的急症。
他有一种预感，这样的考验，很快就会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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