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云峰巅,夜色如水。
庆功的喧嚣、接收礼物的繁忙、盟约缔结的庄严,皆已随着星移斗转,沉淀为宗门事务簿上新的一页。山风拂过,带着初秋的微凉与草木清气,吹散了连日来的烟火与浮躁。
林帆和洛清雪并肩立于峰顶一块探出的孤岩之上。脚下是深不见底的云海,在月光下缓缓翻涌,如同安静的银色汪洋。远处,青元剑宗连绵的灯火如同星河坠地,静谧而温暖。
洛清雪没有穿宗主袍服,只着一袭简单的月白长裙,外罩轻纱,青丝未绾,随风轻扬。她微微侧身,将头轻轻靠在林帆肩头,冰蓝色的眼眸望着远处云海与星空的交界,眸光沉静,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威严与清冷,只剩下一份难得的、真实的松弛与依赖。
林帆手臂揽着她的肩,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,玄衣的布料摩挲着她轻薄的纱裙。他没说话,只是同样望着那无垠的星空,眼神深邃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峰顶的风有些大,吹得两人衣袂猎猎作响。
“盟内诸事,已初步理顺。”良久,洛清雪轻声开口,声音在风里显得有些飘渺,“各宗归位,资源调配有序,与天妖界的往来章程也已拟定……往后一段时日,或可稍稍松缓些。”
她身为宗主,统领修复古阵的庞杂事务,又紧接着处理后续影响与外交,心力耗费极巨。此刻依偎在可信赖的怀抱里,才敢将这份疲惫与寻求片刻安宁的心思流露出来。
林帆低下头,下巴蹭了蹭她冰凉的、带着淡淡冷香的发丝,嗯了一声:“是该歇歇。你也好,清溪她们也好,都绷得太紧了。”他顿了顿,语气带上几分调侃,“尤其是你,洛大宗主,再这么板着脸操心下去,小心变成小老太婆。”
洛清雪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,以示警告,却没反驳,只是将脸更埋进他颈窝,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体温与气息。
短暂的温馨沉默。
林帆的目光重新投向头顶那片璀璨却幽深的星河,那里面,有他们刚刚归来的轨迹,有龙皇虚影消散的方位,也有……未知的深邃。
“敖仓前辈离开前,特意留了话。”林帆的声音低沉下来,少了几分玩笑,多了几分凝重,“他说,‘此间事了,归期可待’,是对莹儿说的家话。但最后那道投向万龙渊的意念里,还有别的。”
洛清雪微微一动,抬眸看向他侧脸:“是什么?”
“一个提醒。”林帆缓缓道,“他说,魔界裂隙虽被强行闭合,祖气冲刷,龙威涤荡,看似干净。但那种强行打开、连接两界的‘通道’本身,就像在平静的湖面狠狠砸下一块石头,涟漪会传得很远。石头拿走了,水波会平复,但那一瞬间的‘动静’,可能已经被某些……存在于更深远黑暗中的‘眼睛’,注意到了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他说,我们所在的这片星海,并非唯一,也非永恒安宁。有天罡,有天妖,有魔界,就可能有其他更庞大、更古老、或者……更具侵略性的世界存在。修复家园,驱逐眼前的豺狼,只是第一步。有些目光,或许早已越过无尽虚空,投向了这里。只是时机未到,或者,尚未找到准确的‘坐标’。”
洛清雪静静地听着,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星光,也映出了林帆话语中描绘的那片未知的、可能潜藏危机的黑暗深空。她并不意外,作为一宗之主,站得越高,看得越远,便越能感受到天地之外的浩瀚与自身的渺小,以及那浩瀚之中可能蕴含的未知风险。
“所以,你以为修复古阵,重定乾坤,便是结束?”她轻声问,语气平静,却已明白了林帆未言之意。
林帆摇了摇头,嘴角勾起一丝复杂难明的弧度:“结束?怎么可能。老爹老娘到现在连根毛都没见着,是死是活,去了哪里,为什么离开,一概不知。以前觉得,自己变强了,走得远了,总能找到线索。现在……”他握了握拳,感受着体内炼虚后期的磅礴力量,以及与世界本源更深层的联系,“站在这里,看着这片刚刚稳固下来的天地,反而觉得,他们的失踪,恐怕牵扯的,远不止天罡一界之事。还有敖仓前辈警告的,那些可能在暗处窥视的‘目光’……”
他转过头,与洛清雪的目光对上。她的眼眸清澈而坚定,没有丝毫畏惧,只有全然的明了与支持。
“路还很长,对吗?”她说。
“很长。”林帆点头,“而且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危险,更复杂。以前对付的,是看得见的敌人,是具体的灾难。往后要面对的,可能是未知的规则,是跨界的阴影,是连龙皇那等存在都需要警惕的‘观测者’或者……‘噬界者’。”
他用了敖仓意念中传递过来的、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词。
“但至少,”林帆收紧手臂,将洛清雪完全圈在怀中,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,“我们现在有稳固的家了。古阵重光,界域升华,天妖为盟,后方无忧。”
他望向山下宗门连绵的灯火,望向更远处沉浸在新生宁静中的天罡大地。
“有清溪打理内务,布置阵法;有莹儿活跃气氛,沟通龙族;有瞳潼掌控空间,敏锐如匕;有苏妲连接两界,亲和万灵……”他一一数着同伴的名字,最后目光落回怀中人清冷绝艳的脸庞上,“还有你,我的洛大宗主,统御全局,与我并肩。”
洛清雪冰蓝色的眼眸深处,漾开一丝极淡、却足以融化万古寒冰的暖意。她抬手,轻轻抚上林帆的脸颊,指尖微凉。
“嗯。”她只应了一个字,却重若千钧。意味着无论前路是星河坦途,还是深渊绝境,她都会在他身侧,执剑同行。
两人不再言语,静静依偎,共看星海云涛。
峰顶的风依旧吹着,带着秋夜的微寒,却也吹动着新生的、更加坚韧的天地灵机。
圆满之下,是新的起点。温馨之中,已埋下远行的伏笔。
父母踪迹渺茫,域外威胁隐现,另一片大世界的阴影或许正在星海彼端悄然浮动。
但此刻,他们拥有彼此,拥有历经生死淬炼的伙伴,拥有一个刚刚浴火重生、坚不可摧的家园。
这便足够了。
青云峰顶,林帆日常居住的庭院。
时近黄昏,天边铺陈着绚烂的晚霞,将庭院中的青竹、古松、还有那方小小的池塘都染上了一层暖金色。晚风少了白日的燥意,带着山中特有的清凉,穿过廊下悬挂的几串风铃,发出叮咚悦耳的轻响。
庭院中央,那张原本用于弈棋的石桌,此刻铺上了一层素雅的锦缎。桌上已摆好了碗筷杯碟,皆是温润如玉的灵瓷,样式简单,却透着雅致。几碟时令灵蔬,一尾清蒸的冰湖银鳞鱼,一锅慢火炖了整日的八珍菌王汤,还有几样精巧别致的点心,香气虽不浓烈,却勾人食欲,显然是下了心思的。
没有仆役穿梭,也没有宗门弟子侍立。这里,今夜只属于他们自己。
沐清溪正将最后一道凉拌的翠玉灵笋丝摆好,又细心地将每个人的碗筷调整到最顺手的位置。她换了身藕荷色的家常襦裙,衣袖挽起一截,露出皓腕,发髻松松挽着,仅插了一根木簪,脸上带着恬静的、准备妥帖后的满足笑意。
敖莹最是坐不住,早就趴在桌边,眼巴巴地看着那尾银鳞鱼,鼻尖翕动,时不时偷偷伸出一根手指想去戳戳鱼身,被旁边的瞳潼用筷子轻轻敲开。
“还没开席。”瞳潼言简意赅,手里正把玩着一只空茶杯,紫眸盯着杯壁上流转的釉色光影,似乎在研究其微观结构,但敲打敖莹的动作却精准迅捷。
敖莹悻悻地收回手,嘟囔道:“清溪姐姐的手艺,光闻着就受不了嘛……瞳潼你就是太死板!”
瞳潼瞥了她一眼,没接话,将茶杯放下,目光转向院门方向。
洛清雪和林帆并肩走了进来。洛清雪换下了白日的庄重裙装,穿着一身浅水蓝的素面长裙,外罩同色轻纱,青丝用一根白玉簪松松绾了个髻,余发垂落肩背,少了几分宗主威仪,多了几分居家的清丽。她手里还提着一小坛未开封的灵酒,显然是刚从库房取来。
林帆则依旧是那副随性模样,玄色劲装,袖子随意挽到肘部,手里抓着一把刚在后山溪涧边洗净、还带着水珠的不知名野果,边走边往嘴里丢了一颗,嚼得咔嚓作响。
“哟,都齐了?动作挺快嘛。”林帆看见桌边几人,眼睛一亮,三两步凑到桌边,瞅了瞅菜肴,夸张地吸了吸鼻子,“嗯!香!咱们清溪就是贤惠!这手艺,比宗门里那几个老灵厨强多了!”
沐清溪被他夸得脸颊微红,柔声道:“哪有,都是些家常菜式。你快坐下,就等你们了。”说着,接过洛清雪手中的酒坛,熟练地拍开泥封,为众人面前的酒杯斟上清澈透亮、泛着淡淡灵光的酒液。
洛清雪在林帆身侧的主位坐下,冰蓝色的眼眸扫过桌面,又看了看围坐的几人,眼底深处泛起一丝极淡的、名为“安宁”的微波。她拿起酒壶,先为林帆斟满,又依次为沐清溪、敖莹、瞳潼倒上,轮到苏妲时,动作微微一顿,随即也平稳地注满。
苏妲是最后到的。她换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裙,样式简朴,只在袖口衣襟处绣着几道流云暗纹,银发用一根碧玉簪简单挽起,余发如瀑。她捧着一个青玉食盒走进来,脸上带着歉意的浅笑:“抱歉,来迟了些。去膳房取了刚出锅的‘玉雪芙蓉糕’,想着给大家添个点心。”
“不迟不迟,苏妲妹妹快来坐!”敖莹立刻热情地招呼,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。那个位置,正好在林帆对面,沐清溪旁边。
苏妲道谢坐下,将食盒打开,一股清甜温润的香气弥漫开来,里面是几块做得极为精致、形似芙蓉、洁白如玉的糕点。
“开动吧。”林帆率先拿起筷子,夹了一块最大的银鳞鱼腹肉,却不是放进自己碗里,而是自然而然地放进了洛清雪面前的碟中,“洛大宗主近日操劳,补补。”
洛清雪看他一眼,没说话,默默拿起筷子,小口尝了,冰蓝色的眼眸微眯,显然味道极合心意。
林帆嘿嘿一笑,又夹了块鱼给沐清溪:“清溪辛苦做饭,功劳最大!”
沐清溪温婉一笑,也为他夹了一筷子翠笋:“你也多吃些,伤才好。”
“我呢我呢?”敖莹立刻把碗伸过来,眼巴巴地看着林帆。
“你?”林帆故意挑眉,夹起一块炖得酥烂的菌王,在她碗边晃了晃,“就知道吃!在天妖界差点把命吃没了,还没记性?”
“那能怪我嘛!谁知道那魔血池子那么邪门!”敖莹不满地反驳,趁林帆不注意,筷子飞快地抢走那块菌王,塞进嘴里,烫得直哈气,却一脸得意。
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林帆摇摇头,还是给她夹了几块好肉,又给一直安静吃菜、仿佛置身事外的瞳潼也夹了些:“瞳潼丫头,别光发呆,多吃点。空间感悟再深,也得吃饱肚子才有力气想。”
瞳潼抬起紫眸,看了他一眼,又看了看碗里的菜,默默点了点头,小口吃起来,速度却不慢。
苏妲看着这一幕,紫眸含笑,也拿起公筷,为身边的沐清溪和敖莹布了些菜,动作优雅自然。
酒过一巡,菜食半饱,气氛愈发融洽。
敖莹几杯灵酒下肚,脸蛋红扑扑的,话也多了起来。她眼珠一转,忽然看向苏妲,笑嘻嘻道:“苏妲妹妹,你现在可是不得了了!月影灵狐族的贵女,手持【月痕令】,身负《幻灵天书》补遗,还是咱们天罡和天妖两界的官方桥梁!这‘娘家’势力,啧啧,连清雪姐姐怕是都要让你三分了吧?”
苏妲正在小口喝汤,闻言差点呛到,脸颊飞起两团红晕,嗔怪地瞪了敖莹一眼:“莹姐姐莫要胡说!清雪姐姐是宗主,我怎能相比?母族厚爱,是感念大家恩德,并非我一人之功。”
“怎么不能比?”林帆接过话头,晃着酒杯,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妲,“咱们苏贵女如今是身份贵重,以后行走四方,报你的名号,说不定比报我青元剑宗还管用呢。是不是啊,清雪?”他故意去逗洛清雪。
洛清雪放下筷子,冰眸平静地扫过林帆,又看了看一脸窘迫的苏妲,淡淡道:“苏姑娘兰心蕙质,得母族看重,是她应得。两界桥梁之责,亦需稳重之人担当。有何不可?”她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可。
苏妲心中感动,连忙道:“清雪姐姐过誉了。苏妲必当谨言慎行,不负所托。”
“就是就是!”敖莹唯恐天下不乱,又凑到瞳潼身边,“瞳潼,你说是不是?以后咱们要是去天妖界玩儿,是不是得抱紧苏妲妹妹的大腿?”
瞳潼正专心对付一块带着脆骨的灵禽肉,闻言头也不抬,紫眸盯着骨头连接处,似乎在分析其空间结构,随口道:“抱大腿不如自己飞。我的‘自由之风’感悟,好像能让短距离空间折跃的轨迹更难预测了,下次试试能不能绕过他们的常规监测阵法。”
她这话说得一本正经,却是在回应敖莹关于“去天妖界”的玩笑,惹得众人又是一阵轻笑。
沐清溪笑着摇头,又为大家添了汤,温声道:“好了,你们别净打趣苏妲妹妹。倒是瞳潼这感悟,若能应用于宗门传送阵的微调,或许能增加些许隐蔽性,值得细究。”
“看看,还是清溪有正事。”林帆赞道,随即又看向洛清雪,“不过话说回来,咱们洛宗主现在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‘娘家’问题了?老这么待在青元峰,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林帆拐带了别家宗主呢。”
洛清雪白皙的耳根微微泛红,冰眸含嗔带怒地剜了他一眼:“胡言乱语。青元剑宗便是我的家。”话虽如此,语气却并无多少恼意。
“那不行,”林帆得寸进尺,凑近些,压低声音却能让所有人都听见,“你看,清溪温柔贤惠,莹儿活泼可爱,瞳潼踏实能干,苏妲秀外慧中……你这当‘大姐’的,是不是也该表示表示?比如,多笑笑?”
沐清溪掩唇轻笑,敖莹则拍着桌子起哄:“对对对!清雪姐姐笑一个嘛!”
苏妲也忍不住抿嘴笑起来,期待地看向洛清雪。
连瞳潼都停下了筷子,紫眸略带好奇地望过来。
洛清雪被众人看得有些招架不住,尤其是林帆那近在咫尺、带着促狭笑意的脸。她深吸一口气,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流转,忽然,唇角极其轻微地、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上弯了一下。
那笑容太短暂,太浅淡,像冰雪初融时第一缕阳光留下的水痕,却足以让整个庭院都为之一亮。
“哇!”敖莹夸张地叫起来,“清雪姐姐真的笑了!我看见了!”
林帆也愣了一瞬,随即哈哈大笑,心情无比畅快。
沐清溪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。瞳潼眨了眨眼,低下头继续吃肉,嘴角却似乎也翘了翘。苏妲看着洛清雪那难得一见的浅笑,又看看开怀的林帆和笑闹的众人,紫眸中那丝偶尔浮现的、身处边缘的淡淡疏离感,在这一刻彻底消融,化作了全然的暖意与归属。
这就是家啊。
没有繁文缛节,没有宗门规矩,只有彼此间最真实的模样,最轻松的调侃,最温暖的陪伴。
夜色渐深,庭中灵灯自动亮起,洒下柔和的光芒。风铃声依旧清脆,晚风带着山间草木与食物的香气。
林帆靠在椅背上,看着灯光下言笑晏晏、各有风采却和谐融融的五位女子,心中被一股前所未有的、沉甸甸的暖流填满。
历经生死,跨越星海,所有的拼搏、所有的伤痕、所有的险死还生,在这一刻,似乎都找到了最终的意义。
守护。
守护这方刚刚稳固的天地,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宁静,守护眼前这一张张鲜活的笑脸,守护这个属于他的、独一无二的“家”。
洛清雪似有所感,侧过头,冰蓝色的眼眸与他相对,无需言语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这便是他用尽一切去战斗、去变强、去守护的“现在”。
也是他未来无论面对何等星空浩劫、域外威胁,都绝不会后退一步的底线与力量源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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