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了地质勘探队的大院，解放卡车重新汇入长春市的车流。
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微妙。
周毅坐在副驾驶，看看陆峰，又偷偷瞄一眼岚，他虽然年纪小，但也感觉到了刚才办公室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。
那个叫苏晓倩的姐姐，看峰哥的眼神，跟村里的小媳妇看自家男人似的。
“峰哥，咱们现在去哪？”周毅没话找话地问道。
“办正事。”陆峰言简意赅。
陆峰的余光，看到了岚平静的侧脸。
岚的手放在腿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侧剥皮刀刀柄。这是她的习惯，在思考或者警惕的时候。
“刚才那个女人，她喜欢你。”岚忽然开口。
“嗯。”陆峰没有否认。
“你以前也喜欢她？”岚又问。
陆峰想了想，摇了摇头：“谈不上喜欢。只是觉得她是个好姑娘，聪明，善良，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
岚沉默了。
她不太懂“不是一个世界的人”是什么意思，但她听懂了“好姑娘”三个字。
她知道，陆峰也觉得她好，但那是另一种好。
“你的世界，就是我的世界。”岚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建筑，轻声说道。
陆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。
他腾出一只手，握住了岚放在刀柄上的手。
“对，我们的世界。”陆峰说道。
卡车七拐八绕，最终停在了一条偏僻、脏乱的小巷子外面。
这里是长春有名的棚户区，也是黑市的外围。
陆峰把车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，熄了火。
“周毅，你把这个包背上。”
陆峰从座位底下，拿出了那个包裹着金条的布包，从中取出了一根揣在了兜里，剩下的递给了周毅。
周毅接过，入手就是一沉，差点没拿稳。
“包背起前面，跟紧我。”陆峰说道。
“岚，你注意周围，有不对劲的，随时准备动手。”陆峰叮嘱道。
岚点了点头，怀里抱着育儿袋，两只小豹崽睡得正香，但她的眼神却异常警觉，扫视着巷口每一个走过的人。
三人下了车，走进了巷子。
一进巷子，一股混杂着煤烟、馊水和各种食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。
两边是低矮破败的平房，墙皮剥落，窗户用木板和油纸胡乱钉着。
地上污水横流，垃圾随处可见。
巷子里人来人往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。
有眼神躲闪的乡下人，有穿着油腻工装、嘴里叼着烟卷的工人，还有一些贼眉鼠眼、四处打量的家伙。
这里就是长春最大的黑市，当地人叫它“鬼市”。
什么东西都卖，也什么东西都收，只要你有胆子。
周毅胸前背着沉重的金条，紧张得手心冒汗，他紧紧跟在陆峰身后，眼睛都不敢乱看。
陆峰则显得很从容，他带着两人在人群中穿行，像个来逛市场的普通人，目光却在快速地筛选着目标。
他需要一个中间人，一个“掮客”。
这种人，专门在黑市里牵线搭桥，靠抽成过活。
他们消息灵通，认识各路买家，但通常也最是见利忘义。
陆峰的目光，很快锁定了一个蹲在墙角，正跟人唾沫横飞地兜售一块玉的瘦小男人。
那男人四十来岁，尖嘴猴腮，一双小眼睛滴溜溜地转，透着一股精明和狡黠。
陆峰走了过去，等那男人做完生意，才开口问道：“大哥，打听个事儿。”
男人斜了陆峰一眼，看他穿着普通，身后还跟着个女人和半大小子，没什么兴趣地说道：“有屁快放。”
“想出点东西。”陆峰压低了声音。
“出东西？”男人来了精神，上下打量着陆峰，“啥玩意儿？粮票？布票？还是手表？”
陆峰没说话，只是朝旁边一个更僻静的角落扬了扬下巴。
男人会意，跟着陆峰走了过去。
“到底是啥好货，还搞得神神秘秘的？”男人有些不耐烦。
陆峰四下看了看，确认没人注意，他把手伸进外套的内兜里，但没有掏出来，而是将那根金条顺着袖管往下滑。
他抬起胳膊，像是要整理袖口，袖子微微拉起，一截金灿灿的颜色，在昏暗的角落里一闪而过。
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直了。
他混迹黑市多年，一眼就认出，那是“黄货”！而且看那成色和分量，绝对是好东西。
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。“兄弟，你……你这……”
“收吗？”陆峰把袖子放下。
“收！怎么不收！”男人搓着手，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，“兄弟，这可是大活儿啊！不过，这玩意儿水深，你得让我看看货，验验成色。”
“看货可以。”陆峰说道，“但不是现在。你得先证明，你有这个实力吃下。”
说着，陆峰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一样东西，塞到了男人手里。
男人摊开手一看，是一只小巧玲珑、做得活灵活现的小金鱼。
“这是定金，也是样品。”陆峰说道，“你拿去找能做主的人。告诉他，我手里还有。要是他有诚意，明天中午，就在这儿，我等他消息。”
男人捏着那只沉甸甸的小金鱼，激动得手都有些抖。
就这么一小玩意儿，怎么也得有两克！他知道，自己这是碰上大鱼了。
“好！好！兄弟你放心！”男人把小金鱼揣进怀里，拍着胸脯保证，“我叫刘三，人称‘三猴子’，这鬼市里，就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！您就等我好消息吧！”
说完，刘三转身就朝着巷子深处跑去，生怕陆峰反悔似的。
陆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，没有立刻离开。
他知道，从他露出金条的那一刻起，他们就已经成了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盯上的肥肉。
刚才这一番操作，既是试探，也是在放钩。
他要钓的，是这鬼市里最大的那条鱼。
然而，陆峰没有注意到的是，就在不远处的另一个拐角，一双眼睛从头到尾看完了他和刘三的整个交易过程。
那人也是一副干瘦模样，但眼神里却不是贪婪，而是惊恐和怨毒。
他认出了陆峰。
这不就是前些天在小县城招待所里，坏了豹哥好事，还把他们揍了一顿的那个小子吗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还带着金子？
这瘦猴越想越心惊，他看了一眼陆峰身后，胸前背着包的周毅，那个包被坠得直往下沉，一看就知道里面是重物。
他心里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：那包里，该不会全都是金子吧？
想到这里，他再也待不住了，转身就溜，朝着另一个方向，跑向了棚户区更深处的一座大院。
他要立刻把这个消息，报告给他的老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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