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滚。”
那一声混合了双重音色的、平静到近乎漠然的低语,在狂暴能量残余和虚空领主痛苦咆哮的背景下,显得如此轻微,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尚存意识者的耳中,甚至仿佛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。
不是怒吼,不是威胁,只是一个简单的、陈述事实般的字眼。却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冰冷、疏离,以及……一丝让灵魂都感到颤栗的至高威严。
虚空领主那即将拍落的巨爪,骤然僵在了半空。它剩下的那只猩红左眼,瞳孔剧烈收缩,死死盯着坑洞中缓缓坐起身的叶星晚,更确切地说,是盯着她那对诡异到极点的眼睛。
左眼暗银漩涡,深邃冰冷,仿佛连通着吞噬万物的归墟,仅仅是视线接触,就让人有种灵魂都要被吸走的错觉。右眼淡紫星瞳,纯净空灵,却又带着一种洞穿虚妄、映照真实的漠然,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的星辰,冷眼旁观着世间的蝼蚁挣扎。
这截然不同的两种瞳色与气质,完美却又矛盾地呈现在同一张苍白绝美、布满裂痕的脸上。她赤裸的身躯依旧布满了蛛网般的痕迹,但那些裂痕此刻不再有光芒渗出,反而像是化为了皮肤上天然的、散发着微光的奇异纹路,让她整个人透出一种非人的、破碎而妖异的美感。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,在身后轻轻飘拂,发梢染上了点点银紫交织的星辉。
她周身的气息,不再狂暴紊乱,反而变得异常“安静”。但那不是虚弱,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、内敛的、如同暴风雨前宁静海面般的死寂。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混合了吞噬、净化、混乱、秩序等矛盾特质的诡异威压,以她为中心,缓缓扩散开来。这威压并不如何强大,至少远不如虚空领主,但其“质”,却隐隐给人一种……更高层次的错觉?
“你……到底是什么东西?” 虚空领主充满暴怒和痛苦的意念中,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惊疑与忌惮。它从那双重异瞳中,感受到了一种源自生命层次和规则层面的、令它本能厌恶却又隐隐畏惧的气息。尤其是那暗银漩涡,让它联想到了虚空深处某些最古老、最禁忌的传说。
叶星晚,或者说此刻这个占据着叶星晚身躯的“存在”,缓缓从焦黑的坑洞中站了起来。她的动作有些僵硬,仿佛对这具新生的、或者说刚刚“重组”的身躯还不甚熟悉。她没有回答虚空领主的问题,只是用那双诡异的眸子,平静地扫视了一圈战场。
目光掠过重伤倒地、气息萎靡的小沙,掠过远处相互搀扶、满脸震惊与戒备的龙皓月、寒月等人,掠过空中摇摇欲坠、冰蓝眼眸中同样充满惊疑的风铃,最后,再次定格在虚空领主那狰狞的头颅和流血的右眼上。
“离开。或者,死。”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,双重音色交织,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。
“狂妄!” 虚空领主彻底暴怒,被一个气息微弱、刚刚还差点被自己吞噬的“东西”如此蔑视,它作为虚空领主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!“不管你有什么古怪,今天,你必须成为我的一部分!你的眼睛……你的本质……都将属于我!”
它不再犹豫,受伤的右眼传来阵阵剧痛,更是激发了它的凶性。那僵在半空的巨爪,携带着比之前更加浓郁的黑暗能量和毁灭意志,不再拍击,而是化拍为抓,五根如同山峰般的利爪弯曲,形成一个巨大的黑暗牢笼,朝着叶星晚当头罩下!——虚空囚笼·吞噬!
这一击,不仅蕴含物理上的禁锢,更带着强大的灵魂吸扯和规则束缚,是它专门用来捕捉、消化特殊猎物的杀招!它要活捉这个“东西”,慢慢研究、吞噬!
面对这遮天蔽日的黑暗巨爪牢笼,叶星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她只是缓缓抬起了自己那只布满奇异纹路的右手,五指张开,对着那笼罩下来的黑暗囚笼。
左眼的暗银漩涡,骤然加速旋转!一股无形的、仿佛能吞噬光线、能量乃至“存在”本身的微弱吸力,从她掌心散发出来。与此同时,右眼的淡紫星瞳微微一亮,一道纯净、柔和、却带着某种“净化”与“定义”意味的淡紫色光芒,扫过那黑暗囚笼。
诡异的一幕发生了。
那气势汹汹、仿佛能囚禁天地的黑暗囚笼,在接触到叶星晚掌心那微弱吸力和淡紫光芒的瞬间,竟然……微微一滞!然后,构成囚笼的、最精纯核心的黑暗能量,如同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“命令”或“吸引”,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、丝丝缕缕地……朝着叶星晚的掌心飘去!虽然速度很慢,量也很少,但确实在被吸收!
而囚笼中蕴含的灵魂吸扯和规则束缚之力,在接触到那淡紫光芒时,如同冰雪遇到了阳光,迅速消融、减弱!
“什么?!” 虚空领主再次震惊!它感觉到自己对那部分黑暗能量的控制力在减弱!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,但这违背了常理!对方的力量层次明明远低于自己!
“果然……是‘源初’的雏形……但太弱小了!给我灭!” 虚空领主猩红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贪婪,它不再保留,张开巨口,喉咙深处再次亮起那毁灭性的黑暗光芒,对准了叶星晚!它要一击彻底湮灭这个古怪的存在,哪怕损失部分“特质”也在所不惜!反正只要吞噬掉对方的核心,一切都能补回来!
然而,就在它第二次毁灭光束即将喷发的电光石火之间——
“就是现在!动手!”
一个冰冷、虚弱、却带着不容置疑决断力的御姐音,陡然响起!是风铃!
只见悬浮空中的风铃,不知何时,双手再次结出了一个与“冰绝·永劫放逐”截然不同、却同样复杂古老的印诀!这个印诀不再散发出冰寒气息,而是透着一股玄奥莫测的、仿佛能干涉命运与因果的波动!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,身形都变得有些虚幻,仿佛随时会消散。显然,施展这个印诀,对她此刻的状态而言,负荷甚至比刚才的规则攻击还要大!
“时空信标·命运干扰·强制遣返!”
她娇叱一声,双手猛地将印诀推向虚空领主,但目标并非领主本身,而是……它身后那道尚未完全闭合的、连通虚空深处的空间裂缝!以及裂缝周围,那些因为领主降临和战斗而变得极不稳定的空间结构!
印诀无声无息地融入空间。下一瞬——
“嗡——!!!”
以那道空间裂缝为中心,周围数百米范围内的空间,突然发生了剧烈的、毫无规律的扭曲、折叠、错乱!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,在疯狂地搅动着这片区域的时空结构!无数细小的、短暂存在的空间裂隙出现又湮灭,混乱的空间乱流如同风暴般肆虐!
这并非攻击,而是……制造一场小范围的、极度混乱的时空风暴!目的,是干扰、破坏、甚至……暂时“关闭”那条连接虚空领主老巢的空间通道!同时,混乱的时空结构也会对身处其中的虚空领主造成巨大的困扰和消耗!
“蝼蚁!你敢!” 虚空领主立刻明白了风铃的意图,又惊又怒!它强行中断了口中即将喷发的毁灭光束(在这种混乱时空下强行喷吐,很可能引发能量反噬或光束偏移),集中力量稳住自身,抵御周围混乱时空的撕扯,同时试图重新掌控和稳固身后的空间通道。
但它右眼重创,力量损耗不小,又被风铃这出乎意料、针对性极强的时空干扰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时间竟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!那庞大的身躯在混乱的时空乱流中微微晃动,体表的黑暗能量明灭不定。
“就是现在!所有人!全力攻击!把它逼回去!” 风铃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的虚弱,但命令却斩钉截铁。
“杀!”
不需要更多动员!基地残存的所有战力,在绝境中看到了这唯一的、稍纵即逝的机会,爆发出最后的勇气和力量!龙皓月与幽冥雷狱龙强撑着再次凝聚攻击,寒月、雪影、铁壁、炎雀等人也将最后的星力毫无保留地轰出!残存的防御炮塔也喷吐出最后的光束!
这一次,攻击的目标不再是虚空领主坚硬的头颅或身躯,而是集中轰向它身后那道不断扭曲、明灭不定的空间裂缝,以及它试图稳定通道而延伸出的黑暗能量触须!
“轰轰轰——!!!”
密集的攻击落在脆弱的空间裂缝边缘和黑暗触须上,虽然无法对领主造成太大伤害,却成功加剧了时空的混乱,干扰了它稳定通道的努力!空间裂缝开始剧烈震颤,边缘不断崩塌、收缩,变得极其不稳定,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、消失!
“不——!我的通道!” 虚空领主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咆哮。它知道,今天恐怕无法如愿吞噬那个古怪的人类了。通道一旦彻底崩溃,它虽然不至于被放逐在物质界(九阶领主已有一定短时间独立生存能力),但会失去最重要的退路和能量补给来源,在这充满敌意的世界,它将陷入持续的消耗和围攻,风险极大。尤其还有一个掌握着诡异“源初”雏形、能轻微克制它力量的人类,以及那个能施展时空干扰的难缠虫子……
猩红的左眼在叶星晚那诡异的双重瞳孔、风铃制造的时空乱流、以及下方蝼蚁们烦人的干扰攻击之间快速扫视。暴怒、贪婪、惊疑、忌惮、权衡……种种情绪在它那简单的意识中激烈冲撞。
最终,对未知的忌惮、对损失的评估、以及对“源初”秘密需要从长计议的贪婪,暂时压过了即刻毁灭一切的暴怒。
“虫子……还有你……这个‘异数’……” 它死死盯着叶星晚,猩红的眼瞳中刻下深深的烙印,“我记住你们了……虚空……会再次找到你们……你们的灵魂、你们的一切……终将归于虚空!”
充满怨毒与贪婪的意念如同最后的诅咒,回荡在战场上空。
紧接着,在空间裂缝彻底崩溃的前一瞬,虚空领主做出了决断。它不再试图稳定通道,反而主动收缩了延伸出去的黑暗触须,庞大的身躯猛地向后一退,挤入了那已经缩小、扭曲得不成样子的空间裂缝之中!
“想走?留下点东西!” 风铃眼中寒光一闪,强撑着最后的力量,对着那即将消失的裂缝,再次点出一指!一道细微却极度凝练的冰蓝丝线,如同命运之弦,瞬间没入裂缝,似乎缠上了虚空领主身体的某个部分。
“吼——!” 裂缝深处传来一声吃痛的闷吼,以及某种东西被强行“割裂”的细微声响。随即,空间裂缝猛地向内一缩,化作一个黑点,然后彻底消失不见!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、迅速消散的黑暗能量和混乱的时空涟漪。
虚空领主……退走了。
来得突然,退得也狼狈。
战场上,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数秒。然后,劫后余生的虚弱感和难以置信的庆幸,才如同潮水般涌上所有幸存者的心头。
“结……结束了?” 铁壁拄着战斧,喘着粗气,不敢置信地看着恢复平静(相对而言)的天空。
“它……真的走了?” 寒月也松了口气,感觉浑身脱力,雪影疲惫地趴在她肩头。
龙皓月收回陨星碎夜,紫色眼眸中带着深深的疲惫和疑惑,她看向空中缓缓落下的风铃,又看向下方坑洞边缘,那个依旧静静站立、拥有诡异双瞳的叶星晚。
风铃落在地面,娇小的身躯微微晃了一下,被赶来的医疗官扶住。她的脸色苍白如纸,气息微弱,但冰蓝的眼眸依旧锐利,第一时间看向了叶星晚。
此刻的叶星晚,在虚空领主退走后,似乎也“松懈”了下来。她眼中的异象正在缓缓消退。左眼的暗银漩涡旋转速度变慢,颜色变淡;右眼的淡紫星瞳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瑰丽紫色,只是瞳孔深处,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星芒。
她身上那些奇异的纹路也渐渐隐入皮肤之下,只留下淡淡的、仿佛瓷器修复后的痕迹。狂暴而诡异的威压完全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、仿佛透支了所有生命力的虚弱与空洞。她赤裸的身体在微风中显得单薄而脆弱,黑色的长发披散下来,遮住了部分苍白的脸颊。
她缓缓转过头,那双刚刚恢复些许正常的紫眸,看向了风铃,又看向了龙皓月,眼神有些迷茫,又似乎残留着一丝之前的漠然。
“叶……星晚?” 龙皓月试探着叫了一声,握紧了手中的长枪。眼前这个“人”,给她的感觉无比陌生,甚至隐隐有一丝……危险。
叶星晚的嘴唇动了动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叹息般的音节。
然后,她的身体晃了晃,眼睛缓缓闭上,整个人如同失去了所有支撑,软软地向后倒去。
“星晚!” 龙皓月下意识地上前一步。
但有人比她更快。
一道银光闪过,风铃的身影出现在叶星晚身边,伸出双手,将即将倒地的她稳稳接住。入手冰凉,气息微弱得近乎于无,身体布满了各种内伤、能量反噬的痕迹,以及强行“蜕变”后留下的、难以估量的隐患。
风铃低下头,看着怀中昏迷不醒、容颜绝美却破碎苍白的女子,冰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。有探究,有凝重,有一丝了然,也有一丝……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极淡的……异样。
“带她回去。最高级别隔离监护。没有我的命令,任何人不得靠近,包括你,龙皓月。” 风铃的声音平静无波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她抱起叶星晚轻盈却仿佛承载了无尽秘密的身躯,转身朝着医疗中心的方向走去,脚步有些虚浮,但脊背挺得笔直。
“风铃,她到底……” 龙皓月忍不住问道。
风铃脚步未停,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,随风飘来:
“她的事情,你们不必知道,也最好别问。今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,关于她的部分,列为基地最高机密。违令者……以叛逃论处。”
龙皓月看着风铃抱着叶星晚离去的背影,又看了看周围满目疮痍的战场和伤亡惨重的同伴,紫色眼眸中充满了困惑、不安,以及一丝深深的疲惫。
战斗结束了,但新的谜团和更深的阴影,却如同幽灵般,悄然降临。
而这场战斗中,那拥有诡异双重瞳孔、仿佛“觉醒”了某种禁忌力量的叶星晚,无疑将成为一切漩涡的中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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