虚空之中，血色法阵的嗡鸣声戛然而止。
五行归元锁在完美的谐振中悄然解开，那座由五色晶石构成的巨大机关缓缓向两侧退去，露出一条深不见底、通往祭坛更深处的漆黑甬道。
路，通了。
“我的老天，还真给解开了……”云舟长长舒了一口气，一屁股坐在地上，只觉得今日所见，比他前半辈子加起来都要离奇。他看着那个被沈清辞小心翼翼护在怀里，刚刚从那种神神叨叨的状态中脱离，正一脸迷茫揉着眼睛的小狐狸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这丫头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？丹道圣手，白衣剑尊，千机楼主，现在又多了个能沟通星辰的星衍术师……再这么下去，三界之内还有她不会的吗？
沈清辞没有理会旁人的惊愕，他低头看着怀中的苏九九，她眼中的浩瀚星海已经褪去，重新恢复了那份清澈与温润，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。
“我……我怎么了？”她动了动，声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，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。
“没事，你只是太累了，睡了一觉。”沈清辞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许多，他没有解释方才那惊世骇俗的一幕，只是将她又抱紧了一些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微凉的指尖。
苏九九“哦”了一声，乖乖地靠在他怀里，脑袋还有些昏沉。她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，梦里全是亮晶晶的星星，还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话，可醒来后，却什么也记不清了。
然而，还不等众人从破解机关的喜悦中彻底回过神来，异变再生！
“轰隆隆——”
脚下那座巨大的血色法阵，突然剧烈地震颤起来。
刚刚还因为失去神魂之力供给而几近熄灭的阵纹，此刻竟重新亮起，光芒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刺眼，都要猩红！
中央那个深不见底的血池漩涡，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了百倍，从中爆发出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郁、更加邪恶的血腥之气！那股恶气冲天而起，其中夹杂着无数怨毒的嘶吼与绝望的哀嚎，仿佛被禁锢在血池底部的万千冤魂，在这一刻被彻底激怒。
“小心！”龙渊厉喝一声，龙威毫无保留地释放，金色的气浪将众人护在身后。
只见那血池之中，浓稠的血液如同沸水般剧烈翻腾，一个巨大的、由无数冤魂与污血构成的黑色虚影，正从那漩-涡的中心，缓缓地升起！
那虚影高达数丈，没有具体的五官，只有一团不断扭曲的、仿佛有生命的黑气。但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，一双怨毒、疯狂、充满了无尽恶意的眼睛，正在黑暗中一寸寸扫过他们，最终，定格在了苏九九的身上。
一个沙哑、扭曲、仿佛由无数人声交叠而成的狂笑声，响彻了整个空间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有趣，真是有趣！想不到，除了青丘的血脉，这一代，竟还有懂得星辰之道的余孽……”
那虚影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。它似乎并不急着动手，反而像是在欣赏猎物们脸上惊骇的表情。
“星辰之道？”林清婉握紧了剑柄，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惊容。她看向苏九九，瞬间明白了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，究竟意味着什么。
传说中，早已断绝传承的星衍术师！
“是你们自己破了本尊的‘心魔幻境’，也是你们自己解开了‘四象星宿锁’……”那黑色虚影缓缓抬起一只由黑气构成的巨手，指向了他们，“真是给了本尊一个又一个惊喜啊。”
“你到底是什么东西？”云舟强压下心头的悸动，握着魔枪，厉声喝问。
“我？”虚影狂笑起来，笑声震得整个空间都在颤抖，“我只是一个引路人，一个迎接吾主归来的仆从而已。”
“既然你们这么想往下走，本尊，便送你们一份‘大礼’！”
话音落下，那巨大的黑色虚影猛地将手插入下方的血池漩涡之中，仿佛在搅动着什么。整个血池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，中央的漩涡深处，亮起了一点猩红到极致的光。
光芒之中，一道比这黑色虚影更加凝实、更加古老、也更加恐怖的残魂影像，一闪而逝。
那道影像只出现了一刹那，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。那是一种凌驾于三界所有生灵之上的、纯粹的、毁灭性的气息！仿佛它的存在，本身就是为了吞噬与终结一切。
“混沌将醒，万物归寂！”
“三界，终将匍匐在吾主的脚下！哈哈哈哈！”
随着它癫狂到极点的笑声，那黑色虚影轰然爆开，化作漫天黑气。而那座巨大的血色法阵，也如同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，所有的阵纹在同一时间亮到极致，然后，猛然收缩、内爆！
“轰——”
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，不是在耳边响起，而是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炸开。
血阵自爆的威力，竟将这片本就脆弱的虚空，彻底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裂口。脚下瞬间一空，一股无可抗拒的、带着空间乱流的恐怖吸力从下方传来，拉扯着所有人，向着更深、更黑暗的下一层，坠落而去！
那残魂最后的狂笑声，如同最恶毒的诅咒，依旧回荡在坠落的虚空之中。
“混沌残灵……将醒？”
这个念头在众人心头一闪而过，随即就被无尽的下坠感和撕裂空间的狂风所吞没。
坠落的过程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四周是绝对的黑暗，没有任何参照物，只有耳边呼啸而过的、足以撕裂钢铁的空间乱流。
沈清辞在失重的瞬间，便做出了唯一的反应。他将苏九九死死地禁锢在怀中，用自己的后背，去硬抗那些如同刀刃般刮过的空间碎片。白色的衣袍瞬间被割裂出无数道口子，鲜血随即便被狂风卷走。
“都稳住！”龙渊的咆哮声在风中响起，他巨大的龙翼猛然张开，试图减缓下坠的速度，金色的龙鳞在黑暗中迸发出点点火星。
凰锦周身燃起七彩的凤凰真火，形成一个护罩，将林清婉护在其中。
云舟则是魔气全开，一杆长枪在他手中舞得泼墨不进，将大部分袭向他的空间乱流尽数荡开，只是姿态颇为狼狈，在空中不停地翻滚。
“他娘的……这得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！”他在风中怒吼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就在众人灵力即将耗尽之际，下方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，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。
那光芒幽暗而冰冷，像是一片铺在地上的、破碎的黑色水晶。
“要到底了！”林清婉提醒道。
众人立刻调整身形，准备应对落地的冲击。
沈清辞抱着苏九九，在即将触地的瞬间，猛地一个翻身，用自己的身体作为肉垫，将所有的冲击力尽数承受。
“砰——”
一声闷响，他重重地砸在地上，背后的伤口被震得再次裂开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，但他怀中的苏九-九，却只是轻轻地颠簸了一下，连一丝震动都未曾感受到。
其他人也接二连三地落下，各自施展手段，稳住了身形，虽有些狼狈，却并无大碍。
“咳咳……”沈清辞撑着地，咳出一口血，怀里的人儿却动了动，似乎被他剧烈的咳嗽声惊醒。
“沈清辞？我们……这是在哪儿？”苏九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，入目便是他苍白的侧脸和下颌上的一抹血迹。
“没事。”沈清辞擦去嘴角的血，声音有些沙哑，但依旧平稳。
众人环顾四周，这才看清了他们所处的环境。
这里，是通往祭坛第三层的入口。
脚下不再是虚空，而是由一种不知名的黑色晶石铺就的地面，冰冷坚硬。四周没有墙壁，只有一根根高达百丈的巨大石柱，支撑着上方那片同样由黑石构成的穹顶。石柱上，雕刻着比第一层、第二层更加繁复、更加邪异的图腾。那些图腾不再是简单的符文，而是描绘着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——古老的祭祀，狰狞的巨兽，以及……被当成祭品、堆积如山的生灵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、仿佛金属生锈与血肉腐败混合在一起的气味，吸入一口，便觉得神魂都沉重了几分。
“混沌残灵……”林清婉站稳后，第一个开口，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，“我曾在宗门最古老的一本禁忌手札上，看到过这个词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。
“手札记载，在仙、魔、妖三界尚未成型的太古时代，天地间曾诞生过一种纯粹由‘混沌恶念’凝聚而成的生灵。它没有固定形态，以吞噬万物生灵的神魂与世界的本源为生。三界初定时，曾有无数上古大能联手，才将其重创、封印。”
“那手札的最后一页，只有一句血写的警告——”林清婉顿了顿，一字一句地道：“混沌不灭，轮回不止。若残灵复苏，三界归墟。”
三界归墟。
这四个字，比“万人精血”带来的冲击还要巨大。
“这么说，玄天宫和那什么上古残魂，忙活了半天，不是为了自己复活，而是为了放出那个叫‘混沌残灵’的玩意儿？”云舟听得头皮发麻。
“疯子，真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疯子！”
龙渊的金瞳中也满是骇然：“难怪……难怪我血脉深处的记忆，会对那个词产生警示。‘混沌’，对于我们这些传承古老的种族而言，本身就是一个禁忌。”
一个为了复活，不惜血祭万人。
另一个，则想让整个三界陪葬。
他们现在要面对的，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邪恶的宗门，而是一场可能席卷三界的、来自太古时代的浩劫。
沉重的气氛压在每个人心头。
沈清辞将苏九九扶着站稳，目光扫过那些雕刻着恐怖祭祀的石柱，最终望向前方那条唯一的、通往黑暗深处的道路。
“走吧。”他只说了两个字。
无论前方是上古残魂，还是混沌残灵，他们已经没有退路。
众人收拾心神，重新列好队形，踏上了前往祭坛第三层的道路。
这条路比之前的甬道更加压抑，两侧的石柱上，那些祭祀的图腾仿佛是活的，随着他们的前进，图腾上那些被献祭的生灵，眼睛似乎都在黑暗中死死地盯着他们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，苏九九的脚步，突然顿住了。
她的小脸瞬间变得煞白，呼吸也随之一滞。
“怎么了？”一直牵着她的沈清辞立刻察觉到了她的异样。
“我……”苏九九抬起手，有些茫然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下方，靠近尾椎骨的位置。
就在刚才，一股极其奇异的感觉，毫无征兆地，从她身体最深处传来。
那不是疼痛，也不是灵力的波动。
那是一种……共鸣。
一种来自血脉最本源的、沉寂了无数岁月的悸动。
仿佛有什么东西，在遥远的地方，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，呼唤着她。
而这股悸动的源头，清晰无比地，指向了她那九条尾巴中，最神秘、最安静、从未有过任何动静的——
第九条尾巴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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