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秀当天。
后台，像一个沸腾的战场。
刺眼的灯光，嘈杂的音乐，混合着各种语言的叫喊声，还有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香水和发胶味。
金发碧眼、身材高得吓人的模特们，在狭窄的过道里穿梭。
设计师和助理们，大声地争论着什么。
华新丝绸厂的这十几个人，被安排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。
他们下意识地围成一圈，像一群误入狼群的羊，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。
这里的一切，都和他们在仓库里的模拟，完全不同。
那种无形的压力，那种被无数审视的目光包围的感觉，让他们几乎喘不过气。
周小满的手脚冰凉，她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孙立不停地深呼吸，可吸进肺里的空气，好像都带着一股让他窒息的紧张。
“行了。”
周觉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，手里还拿着几瓶水，递了过去。
“紧张什么。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像有种魔力，让周围的嘈杂都安静了下来。
“就跟在咱们厂仓库的t台一样。”
她扫了一眼众人苍白的脸，嘴角勾起一抹弧度。
“就算失误了，摔倒了，也没事。”
“站起来走完全程就行，后台上那些外国人和厂里的没什么两样，外国人，都长一个样。”
“噗嗤。”
一个年轻的女模特，没忍住，笑了出来。
这一笑，好像捅破了一个紧绷的气球，所有人都松弛了下来。
是啊，怕什么。
最严格的训练都挺过来了。
在全厂几百号人面前走过，在市里领导和老外面前摔过。
连闪光灯阵都闯过来了。
这里，不就是换了个地方，换了群观众吗？
“都去准备吧。”周觉拍了拍手：“拿出咱们的真本事来。”
众人点了点头，心跳虽然还是很快，但眼神里，已经重新燃起了斗志。
他们走向自己的衣架，那里挂着凝聚了他们无数汗水和期望的“锦绣山河”。
就在这时，几个画着浓妆，身材高挑的白人模特，端着咖啡，说说笑笑地从他们旁边路过。
其中一个金发女人，目光扫过周小满即将换上的那件朱红色凤凰旗袍，脚步顿了一下。
她对着同伴，用一种轻佻的语气，说了句鸟语。
紧接着，那几个模特都朝着这边看过来，她们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，然后爆发出一阵不大不小的笑声。
那笑声，尖锐又刺耳。
整个角落，瞬间安静下来。
模特们听不懂，但他们能看懂那种眼神。
站在一旁的张科长，脸色“唰”地一下就变了，他扶着眼镜的手，微微发抖。
林晚晚正准备帮一个模特整理配饰，听到那句鸟语，她的动作猛地僵住，缓缓抬起头。
那些话，她大概听懂了。
周小满她们听不懂，但她们能看懂那几个白人模特脸上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。
那尖锐的笑声，像冰冷的刀子，刮得她们的脸生疼。
角落里刚刚松弛下来的气氛，瞬间又凝固了。
“周厂长，她们……在笑什么？”
孙立忍不住开口问，他的眉头紧紧皱着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周觉身上。
周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，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。
她转过头，看着自己团队里那一张张紧张、愤怒又茫然的脸。
“没事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，像在安抚一群受惊的小动物。
“她们说，我们花国的丝绸很漂亮，以前从没见过。”
张科长猛地抬起头，不敢置信地看着周觉。
林晚晚也愣住了，她看着周觉那双平静的眼睛，心里掀起了巨浪。
周小满她们半信半疑，脸上的紧张稍稍褪去了一些。
“真的吗？”一个女模特小声问。
“当然。”周觉点了点头，目光越过他们，落在了那几个还在捂着嘴偷笑的白人模特身上。
就在那一瞬间，周觉的手中弹过一丝极淡的金色光芒。
没有人看见，一缕灵气，从她的指尖弹出，悄无声息地，精准地没入了那个金发女人的嘴里，以及她身边那几个笑得最欢的同伴。
“啊！”
那个金发女人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，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，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。
她身边的几个人，也几乎在同一时间，变了脸色。
“怎么了？”
“我的嘴……好烫！”
“舌头！我的舌头好疼！”
她们惊恐地看着彼此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声，像是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。
那张扬的笑声，变成了恐慌的呜咽。
她们的嘴巴和舌头，像是被滚烫的辣椒油狠狠浇过一样，火烧火燎地疼。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，让周围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周小满她们也看得目瞪口呆。
“她们……这是怎么了？”
“好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？”
周觉仿佛没看见一样，她收回目光，拍了拍手。
“好了，别看热闹了。”
“都过来，我最后检查一遍你们的衣服和妆发。”
她就像一个最严格的班主任，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强行拉了回来。
张科长张着嘴，呆呆地看着那几个乱作一团的外国人，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周觉，脑子有点转不过来。
林晚晚低着头，跟在周觉身后，心跳得厉害。
“周小满，过来。”
周觉叫道。
周小满一个激灵，连忙走到她面前。
周觉伸出手，仔细地帮她整理了一下旗袍的领口，又抚平了肩膀上一丝看不见的褶皱。
“深呼吸。”
周觉看着她的眼睛。
“这里不是仓库，也不是咱们厂门口那条路。”
“这里是巴黎。”
“但那又怎么样？”
周觉的嘴角微微上扬。
“路，还不是一样用脚走。”
“他们有两条腿，我们也有两条腿。”
“没什么不一样。”
周小满看着周觉的眼睛，那里面有一种让人安定的力量。
她胸口那股因为被人嘲笑而憋着的闷气，好像一下子就散了。
是啊。
没什么不一样。
“孙立，你的领子歪了。”
“白露，口红颜色再补一下。”
周觉有条不紊地指挥着，她的镇定，感染了每一个人。
大家不再去看那几个还在痛苦呻吟的外国人，而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上场前最后的准备中。
嘈杂的音乐声猛地一变，节奏变得强劲而有力。
一个拿着对讲机的工作人员，冲着后台大声喊着什么。
大秀，要开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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