滚烫的茶汤溅了出来，洒在她月白色的绫罗裙摆上，留下点点深色的水渍，可她却仿佛浑然不觉，只是怔怔地看着地上的碎瓷片，眼神空洞而茫然。
张林儿和其他宫女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，连忙跪倒在地，大气不敢出。
寝殿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，百合香似乎也变得凝滞起来，带着一股压抑的恐慌。
武贵妃沉默了许久，久到欣楚以为她要发怒，或是要崩溃大哭时，她才缓缓抬起头。
眼底的空洞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，有悲凉，有不甘，还有一丝早已预料到的平静。
她轻轻吸了口气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，却异常清晰。
“该来的，终究还是来了，想躲是躲不过的。”
她缓缓撑起身子，张林儿连忙上前想要搀扶，却被她挥手制止。
武贵妃站起身，走到窗边，望着窗外那株傲然挺立的红花，花瓣上还凝结着水晶，在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芒。
“父亲手握京营兵权，又在朝中经营多年，树大招风，皇上本就对武家心存忌惮。”
她喃喃自语，像是在对自己说，又像是在对身后的宫女们说。
“父亲小心谨慎，却终究是授人以柄。那些早就看武家不顺眼的人，怎会放过这个机会？弹劾的奏折怕是堆了御案吧？皇上此举，既是敲打，也是彻底削去武家的势力啊。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苍凉。
“如今父亲被革职，罚银归田，我在朝中，算是彻底失去了最大的屏障。往后在这深宫里，再无人能为我遮风挡雨，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，怕是要更加肆无忌惮了。”
欣楚趴在地上，小声劝慰道：“娘娘，您别太过伤心。皇上对您依旧宠爱有加，只要您圣眷不衰，那些人也不敢太过放肆，日后武大人定会被皇上重新启用的。”
武贵妃闻言，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，带着几分自嘲。
“圣眷？这宫里的宠爱，从来都是最靠不住的东西。今日或许还对你恩宠备至，明日或许就因一句话、一件事而弃如敝履。你说皇上会重新启用父亲？谈何容易，本宫太了解陛下了，他一旦决定的事绝不会更改，他一旦放弃的人，也就不会再用。”
武贵妃深深呼出一口气，心里酸酸的，想哭。
“没有家族作为后盾，仅凭皇上一时的情份，又能支撑多久？皇上后宫佳丽无数，即便他不喜新厌旧，本宫也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，唉！没有了强悍的家族，以后本宫更是斗不过皇后了，就连魏流苏本宫都要忌惮三分，还有那个冰山美人苏玉瑶，本就不把我这位贵妃看在眼里，日就连一个尚宫的脸色恐怕本宫都要看了，苏玉瑶……”
“苏玉瑶”三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，眼神尽是恶毒之色。
“恐怕父亲被罢，恐怕与这个毒妇脱不了干系。”
她转过身，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张林儿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，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。
她走到张林儿面前，伸出纤细的手指，轻轻抬起她的下巴，仔细端详着她的容貌。
狐媚的脸蛋略带婴儿肥，好不怜人的女子。
武贵妃看了许久，缓缓开口，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“林儿，你准备好了吗？本宫该走你这步棋子的时候了。”
张林儿心中一动，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她抬起头，迎上武贵妃的目光，两双桃花眼一对。
张林儿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，反而闪烁着一丝兴奋与期待。她重重地点了点头，语气坚定而自信。
“回娘娘，奴婢早就准备好了，只待娘娘安排。”
武贵妃满意地点了点头，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，语气带着一丝诱哄，又带着一丝凝重。
“好！太好了，本宫决定了，近日便把你送给皇上。”
此言一出，欣楚和其他宫女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，万万没想到武贵妃竟然真的会做出这样的决定。
武贵妃却仿佛没有看到她们的反应，继续对张林儿说道：“你生得貌美，又聪慧机灵，懂得察言观色，最重要的是你天生一副狐媚相，狐媚惑主，哪个男人见到你都会酥骨的，你就是皇上最想要的女人，本宫教你的那些东西，你都记在心里了吗？”
“回娘娘，奴婢都记着，诗词歌赋、琴棋书画，还有如何侍奉君王，如何在宫中立足，奴婢日夜研习，从未敢有半分懈怠。”
张林儿恭敬地回答，脸上尽是自信。
“很好！”
武贵妃点了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如今武家失势，本宫急需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个可靠的人。你是本宫一手调教出来的，对本宫忠心耿耿，只有你在皇上身边，本宫才能放心。”
她顿了顿，语气变得愈发严肃。
“你去到皇上身边，要谨言慎行，凡事多思多想，不可急于求成，若有不决之事务必传与本宫，而后本宫再行安排你如何行事。”
张林儿点头应声，“娘娘的叮嘱奴婢铭记于心。”
武贵妃微微颔首，“要懂得讨皇上的欢心，更要懂得收集信息，那些对本宫不利的人，那些暗中使绊子的人，他们的一举一动，都要及时禀报给本宫。”
张林儿重重叩首，“奴婢明白！奴婢定不负娘娘所托，定会好好侍奉皇上，为娘娘效力，绝不让娘娘失望。”
武贵妃扶起她，替她整理了一下鬓发，语气温柔了许多。
“从此以后你便是本宫的妹妹，本宫与你共享荣华。”
“奴婢谢娘娘厚恩！”
张林儿刚要下跪谢恩！却被武贵妃伸手拉住。
“你放心，只要你能得皇上宠爱，站稳脚跟，本宫定不会亏待你。将来若能诞下龙子，便是你的福气，也是武家的福气。到那时，荣华富贵，享之不尽。”
“谢娘娘恩典！”
张林儿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，声音带着一丝哽咽。
她知道，这是她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，也是她报答武贵妃多年栽培之恩的最好方式。
武贵妃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模样，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。
她转身回到软榻边，重新坐下，示意宫女们起身收拾地上的碎瓷片。
虽然失去了父亲这个强大的后盾，但她并未就此放弃。
在这深宫中摸爬滚打，她早已懂得想要生存下去，想要拥有更高的权力，更多得荣华，就必须不择手段。
张林儿，便是她下一步棋，也是她重新站稳脚跟的希望。
她看着窗外花开正艳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。
这深宫之中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，想要不被人吞噬，就只能自己变得更加强大。
“欣楚。”武贵妃忽然开口。
“去取本宫为林儿准备的那件石榴红的宫装来，再准备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，给林儿好好打扮一番。本宫要让她以最美的姿态，出现在皇上面前。”
“是，娘娘。”
欣楚看了一眼张林儿，眼神带着一丝凌厉，一丝不甘，而后连忙应声退下。
寝殿里再次恢复了平静，只是这份平静之下，却涌动着汹涌的暗流。
武贵妃端起重新沏好的茶，轻轻抿了一口，茶汤的温热顺着喉咙滑下，却暖不了她那颗早已被权力与欲望包裹的心。
她知道，今夜过后，这深宫之中，又将掀起一场新的风波，而她，必须在这场风波中，牢牢掌控住自己的命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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