宣和三年四月初七,未时,居庸关指挥所。“五百轻骑,今夜子时出关,再袭老鹰沟。”岳飞的声音在室内回荡,平静得像是说要去巡视岗哨。
宗泽手中的茶碗停在半空,苍老的眉头拧成一团:“鹏举,你昨夜刚折损近四百人,今日又要出关?还是只带五百?”
刘锜也急道:“将军,完颜宗翰在断龙峪设伏,说明他已料到我军会劫粮。老鹰沟作为另一条粮道,岂会不重兵布防?”
岳飞走到舆图前,手指点在老鹰沟的位置:“正因完颜宗翰料定我们会去,我们才更要去。”
“此话怎讲?”宗泽放下茶碗。
“老将军请看。”岳飞的手指从老鹰沟向西北延伸,“老鹰沟地形,与断龙峪截然不同——沟长十五里,最窄处仅容三马并行,两侧山壁如削。若金军设伏,只能藏于沟头沟尾。”
张宪眼睛一亮:“将军是说……若金军设伏,我们便不进沟?”
“不,要进。”岳飞嘴角微扬,“但进的方式,要变一变。”
他环视众将:“完颜宗翰此刻,定以为我军新败,要么龟缩不出,要么急于报复。若我是他,会在老鹰沟布下重兵,待我军入沟后,堵头截尾,瓮中捉鳖。”
王贵倒吸凉气:“那我们还去?”
“所以不能真劫粮。”岳飞的手指在舆图上快速移动,“五百轻骑,分为三队。第一队百人,子时正,大张旗鼓攻沟口,作势欲入。”
“第二队两百人,丑时初,从西侧鹰愁崖攀下,绕至沟尾。第三队两百人——由我亲率,丑时三刻,从东侧鬼见愁小道潜入,直扑沟中粮队。”
刘锜听得糊涂:“将军,这岂不是分兵送死?”
“不。”岳飞眼中闪着锐光,“三队人马,任务各不相同。第一队佯攻,只为惊动金军伏兵。第二队至沟尾,待金军伏兵出动后,在沟尾放火——烧的不是粮草,是枯草灌木,制造大军来袭的假象。”
他顿了顿:“而我这第三队,才是关键——我们不劫粮,只做一件事,在金军粮车上,留下这个。”
岳飞从怀中取出一物,放在桌上。众将凑近看去,是一面腰牌,木质,刻着简陋的狼头图案。“这是……”张宪辨认,“金军百户的腰牌?”
“仿制的。”岳飞道,“昨夜断龙峪一战,我缴获了几面真腰牌。今早让军中工匠仿制了三十面。每面背面,都刻有暗记。”
宗泽恍然:“你要把腰牌留在粮车上,让金军以为……有内应?”
“对。”岳飞点头,“完颜宗翰多疑,见到这些腰牌,第一反应定是军中出了细作。届时他必会严查,军心自乱。”
王贵仍有疑虑:“可将军亲自带队深入,太险。若被金军发现……”
“所以需要眼睛。”岳飞抬头,看向窗外天空,“云车今夜全部升空,六架,分三组轮换。我要金军在老鹰沟的一举一动,都在眼皮底下。”
宗泽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此计虽妙,但仍是险棋。鹏举,你伤势未愈,不如让刘锜或张宪代你去。”
岳飞摇头:“老将军,此计关键,在于真。完颜宗翰不是庸才,若见带队将领非我,必生疑心。只有我去,他才会相信——岳飞是真的来报复了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转低:“况且,昨夜折损的弟兄,我不能让他们白死。这一趟,我必须去。”
室内寂静。众将看着岳飞眼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决意,知道再劝无用。
宗泽终于长叹一声:“好。但丑时四刻前,无论事成与否,必须撤回。届时,老夫会在关外十里接应。”
“末将领命。”
同一时刻,黑虎岭金军大营。“宋军有何动静?”完颜宗翰擦拭着弯刀,头也不抬地问。
完颜希尹躬身禀报:“居庸关城门紧闭,城防严密。但……云车比昨日多了三架,共六架轮番升空。”
“六架……”完颜宗翰放下弯刀,走到舆图前,“看来,岳飞是真想找回场子。”
“大帅的意思是?”
“他今夜必来劫粮。”完颜宗翰手指点向老鹰沟,“断龙峪的粮草是假饵,老鹰沟的可是真粮。我军粮草已损七成,这批粮若再失,军心必溃。”
完颜希尹迟疑:“可岳飞刚吃了亏,还敢来?”
“正因吃了亏,才更要求。”完颜宗翰冷笑,“年轻人,最受不得激。昨夜他折了四百人,若不报复,如何服众?”
他转身,眼中闪过算计的光:“传令,老鹰沟伏兵增至五千。沟头三千,沟尾两千。待宋军入沟,两头封死,一个不留。”
“五千?会不会太多?万一宋军不来……”
“不来也无妨。”完颜宗翰走回案前,“这批粮本就要运,多派些人护卫,理所当然。”
他顿了顿,又道:“另,派一队斥候,盯住居庸关西侧鹰愁崖、东侧鬼见愁——这两处虽险,但以岳飞用兵之奇,未必不会走。”
“大帅料事如神。”完颜希尹奉承道。
完颜宗翰却无喜色,反而皱眉:“太顺了……总觉哪里不对。”
“大帅?”
“你说,岳飞若真想劫粮,为何让云车全部升空?”完颜宗翰喃喃,“生怕我们不知道他在看?”
完颜希尹一怔:“或许……是求稳?”
“不。”完颜宗翰摇头,“岳飞用兵,向来虚实难测。这般明目张胆,倒像……故意让我们看见。”
他盯着舆图,良久,忽然道:“传令下去,伏兵照设,但粮车……全换成沙土。真粮,走另一条路。”
“大帅这是要……”
“将计就计。”完颜宗翰眼中闪过厉色,“他若真来,便让他劫堆沙土。他若不来……也无损失。”
完颜希尹佩服:“大帅英明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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