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城西直门的夜，总带着股煤烟与脂粉混合的气息。沈少卿三人借着月色潜入城时，城门守军正换岗，火把的光晕在地上晃出长长的影子。刘婆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后巷，停在一扇不起眼的朱漆门前，叩了三下门环，又轻推两下——这是她与父亲旧部约定的暗号。
门开了条缝，一个戴斗笠的汉子探出头，看清是刘婆，立刻拉开门：“刘姑娘，可算等来了！张大人昨夜还问起您。”
院子里堆着半人高的柴火，墙角的老井旁，一个穿官袍的中年男子正低头看卷宗，听见动静抬头，正是吏部侍郎张谨——当年外公的门生，也是少数知道兵防图存在的人。
“少卿，”张谨快步上前，握住他的手，指腹粗糙带着薄茧，“路上辛苦。这是……”目光落在刘婆身后的小姑娘身上，她正抱着个布包，里面是从陈家老宅带出来的干粮。
“她是陈伯的孙女，陈念，”刘婆低声道，“陈伯为了护我们，已经……”话未说完，声音便哽咽了。
沈少卿拍了拍她的肩，将怀里的兵防图取出：“张大人，图已找到，只是这图上标注的粮草库位置，与我近日查到的不符，怕是有人动了手脚。”
张谨接过图，在油灯下仔细翻看，眉头越皱越紧：“果然。你看这里，黑石关的粮草库本应在山南，图上却标到了山北——这是调虎离山之计！若是战事起，守军按图取粮，必定自投罗网。”
“是谁动的手脚？”沈少卿追问。
“除了兵部尚书李嵩，没人有这个权限。”张谨的声音冷下来，“他早就与北狄暗通款曲，这图若是落到他手里，江北的防线就成了摆设。”
正说着，院墙外忽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音。陈念吓得往刘婆身后缩了缩，沈少卿迅速吹灭油灯，低声道：“躲起来！”
张谨掀开井旁的石板，露出个暗道入口：“快下去，我引开他们。”
“不行！”沈少卿按住他，“您是朝廷的人，不能暴露。我去。”他将兵防图重新折好，塞进陈念怀里，“带着图从暗道走，去城东的报国寺，找了然方丈，他会护着你们。”
刘婆攥住他的衣袖：“那你呢？”
“我自有脱身之法。”沈少卿笑了笑，抽出玉笛，笛身冰凉，“别忘了，我还有这个。”
院门“哐当”一声被撞开，火把照得满院通明，李嵩的亲信王彪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冲进来，手里的长刀在火光下闪着寒芒：“沈少卿，别躲了！李大人说了，交出图，留你个全尸！”
沈少卿靠在柴堆后，指尖在笛孔上轻点，吹出一段急促的调子。这是他与京中暗线约定的信号，笛声穿透夜空，远处很快传来更夫敲错的梆子声——援军已到。
“找不到人，就搜！掘地三尺也要把图找出来！”王彪咆哮着，指挥手下翻动柴火。
沈少卿趁机绕到廊下，玉笛横扫，击中一个锦衣卫的手腕，夺过他手里的长刀，反手劈向王彪。刀光与火光交织，他的刀法带着股灵动，时而如竹枝摇曳，时而如石破天惊——这是外公教他的“竹影刀”，取法自然，变幻莫测。
王彪显然没料到他刀法如此凌厉，连连后退，腰间的令牌掉在地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沈少卿眼疾手快，一脚将令牌踩在脚下，刀柄顶向他的咽喉：“李嵩让你来的？”
“是又如何！”王彪色厉内荏，“你以为凭你能斗得过李大人？京城里，他的人到处都是！”
“是吗？”沈少卿冷笑一声，扬声道，“诸位暗卫大人，听到了吗？李尚书的‘人’，原来就是这些锦衣卫啊。”
话音刚落，屋顶上跃下十几个黑衣人影，为首的正是掌管锦衣卫刑狱的陆千户——他是皇上安插在锦衣卫的暗线，也是沈少卿的联络人。
王彪脸色煞白：“陆千户，你……”
“奉旨捉拿叛党王彪，拿下！”陆千户话音刚落，黑衣人已如狼似虎地扑上来，锦衣卫瞬间溃不成军。
沈少卿收刀入鞘，笛声再次响起，这次却是舒缓的《归燕引》。刘婆和陈念从暗道里走出来，陈念手里的布包安然无恙，只是脸上沾了点灰，睁大眼睛看着他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
张谨抚着胡须，眼中带着赞许：“少卿，好手段。”
沈少卿摇摇头，看向东方泛起的鱼肚白：“只是侥幸。李嵩一日不除，这图始终是隐患。”
陆千户上前一步，低声道：“皇上已知晓此事，让您把图亲自呈上去。另外，李嵩那边……怕是要狗急跳墙。”
沈少卿望着晨光中的紫禁城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笛：“我等着他。”
风吹过院子，卷起地上的火星，像无数跳跃的萤火。陈念忽然走到他面前，将怀里的布包递过来：“哥哥，图没弄脏。”布包上，还留着她小小的手印。
沈少卿接过布包，入手温热。他忽然明白，这份守护，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——从外公到刘婆，从陈伯到陈念，再到素未谋面的暗线，每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，托举着这份沉甸甸的正义。
前路依旧诡影重重，但他的脚步，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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