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一十三章：乱石滩的阴影
篝火的光焰在秦岳长老冷峻的面容上跳跃，投下明暗不定的阴影。营地阵法隔绝了外界的阴寒与窥视，却隔绝不了此刻弥漫在空气中那沉重的压抑与惊疑。
陈星河靠坐在一块岩石旁，肩头的伤口已被吴桐妥善包扎，敷上了上好的金疮药与祛煞散，脸色虽然依旧苍白，但气息平稳了许多。只是他眼中残留的那份惊悸与恍惚，却非丹药所能治愈。
孙符坐在他对面，脸上血痕狰狞，服下丹药后气息稍复，但眼神中的疲惫与后怕同样明显。李岩躺在不远处，身上盖着厚厚的毛毡，在柳如星持续输入的纯阳灵力与“九转还阳丹”的强大药力下，呼吸逐渐平稳悠长，面色也由死灰转为蜡黄，算是暂时吊住了性命，但仍昏迷不醒。
所有人的目光，都集中在陈星河身上，等待着他揭开“乱石滩”那片迷雾背后的真相。
陈星河深吸一口气，似乎要将胸腔中残留的恐惧与寒气一并吐出，这才缓缓开口，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了许多：
“我们按照长老吩咐，沿湖岸向西探查。起初并无异常，只是越靠近‘乱石滩’区域，孙符师兄便察觉到土壤中的星辰之力异常活跃，且夹杂着一种……难以言喻的‘沉重’感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深处吸引着星辰坠落。我……我便取出了‘定星盘’。”
他看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剑鞘，眼中闪过一丝痛惜与懊悔，继续道：“定星盘一取出，反应便异常剧烈，指针并非指向某一点，而是疯狂旋转，最后指向‘乱石滩’中心偏北的一片区域。那里星力波动最为混乱，也最强。我们判断，那里极有可能存在‘星源髓’，或者至少是高纯度的星沉砂富集矿脉。”
“我们小心靠近。‘乱石滩’名副其实，遍地皆是大小不一、形状嶙峋的黑色怪石，许多石头上天然带有银色的星点纹路，是星力长期侵染的标志。空气更加阴冷，但其中混杂的星辰之力也越发精纯，只是……总感觉有些‘死寂’，缺乏生机。”
陈星河顿了顿，似乎在回忆那令人不安的感觉：“我们按照定星盘的指引，穿过一片乱石林，前方出现了一处相对开阔的洼地。洼地中央，地面明显向下塌陷，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、约莫十丈宽窄的坑洞，坑洞边缘犬牙交错，黑黢黢的，深不见底，不断有阴冷的、夹杂着浓郁星辰精气的风从洞中吹出。而定星盘的指针，几乎要跳脱出来，直指洞内！”
“我们当时既兴奋又警惕。李岩李岳兄弟主动请缨，下洞初步探查。他们用绳索垂降了约五丈，传回消息说洞壁有开凿痕迹，并非完全天然，且洞壁上镶嵌着零星的、品质极高的星沉砂结晶。我们判断这可能是一处古代小型矿坑遗址。”
“就在我们商议如何进一步探查时，异变发生了。”陈星河的声音陡然紧绷，眼中恐惧之色再现，“首先是声音……一种极其低沉、仿佛无数石块在深处相互摩擦、挤压的声音，从坑洞深处传来，越来越响，越来越近！紧接着，整个‘乱石滩’的地面开始微微震颤！”
“我们意识到不对，立刻让李岩李岳上来。但他们刚爬到一半，坑洞边缘的岩石……活了！”
“活了？”吴桐忍不住低声重复，脸上满是难以置信。
“是，活了！”陈星河咬牙道，“那些黑色的、带有星点纹路的石头，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，自行组合、变形，化作一个个粗糙的人形、兽形……就是孙符师兄说的‘石傀’！它们没有五官，动作僵硬，但力大无穷，一拳就能砸碎磨盘大的岩石！而且身体坚硬无比，我们的术法打上去，只能留下浅浅的痕迹，很快就被地下的某种力量修复！”
“更可怕的是，它们似乎能引动地煞阴气，攻击中带着腐蚀与冰寒的特性。李岳师弟一时不察，被一只石傀的手臂扫中，护体灵力瞬间溃散，肋骨断了好几根。我们且战且退，但石傀数量越来越多，从坑洞中，从周围的乱石堆里，不断‘站’起来，堵住了我们的退路！”
陈星河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：“就在我们陷入苦战，险象环生之际，坑洞深处……突然爆发出强烈的光芒！”
他闭上眼睛，仿佛那光芒依旧刺痛着他的双眼：“那是一种……无法形容的光。不是单纯的明亮，而是仿佛将一片浓缩的、狂暴的星空塞进了地底！光芒呈银蓝色，但其中夹杂着无数扭曲的、暗红色的细丝，充满了混乱、暴戾与……一种古老的威严！”
嬴心中一动。银蓝星光夹杂暗红细丝？混乱暴戾与古老威严并存？这描述，与他感应到的赤煞岩石柱的气息，以及体内太初煞元的某种特质，竟隐隐有几分相似！难道……
“光芒爆发的同时，”陈星河继续道，声音更加干涩，“整个‘乱石滩’的地面上，那些原本黯淡的、天然的星点纹路，骤然全部亮起！银色的光线纵横交错，构成一个庞大、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巨大图案！我们脚下的地面，瞬间变成了一个被激活的、恐怖的古禁制！”
“禁制之力形成无形的束缚，我们的灵力运转顿时滞涩，身法也大受影响。石傀在禁制光芒中似乎得到了加强，攻势更加疯狂。李岳师弟为了给我和孙符师兄创造使用破禁符脱身的机会，强行燃烧精血，施展家族秘传的‘裂地斩’，劈开了一条通道，自己却……却被几只石傀和突然从禁制纹路中伸出的、由光芒凝聚的锁链拖住，坠入了那个坑洞……地缝在他坠入后瞬间合拢……”
陈星河的声音低了下去，充满了痛苦与自责。
孙符在一旁补充，声音嘶哑：“那禁制……绝非普通的防护或困阵。它给我的感觉……更像是一种……‘献祭’或者‘转化’的仪轨！那些石傀，或许就是仪轨的‘守卫’或者……‘材料’！坑洞中爆发出的光芒里，我好像……看到了一些模糊的、巨大的影子在搅动……像蛇，又像……”
他没敢说下去，但所有人都明白他未竟之语——像龙。
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只有篝火噼啪作响，以及阵法外风吹过芦苇的呜咽。
石傀，活化古禁制，疑似献祭转化的仪轨，坑洞深处爆发的诡异星光与巨大影子……“乱石滩”的秘密，远比他们之前想象的更加骇人听闻。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古墟遗迹的范畴，更像是一处被封印的、仍在某种规则下运转的古老凶地！
秦岳长老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沉默良久，才缓缓开口，声音如同金铁交击：“陈星河，孙符，你们可曾看清那禁制图案的具体样式？或者，坑洞光芒中的暗红细丝，有何特征？”
陈星河努力回忆，艰难地摇头：“禁制图案太复杂，光芒又刺眼，只看清似乎是许多重叠的、旋转的星环，中心指向坑洞。暗红细丝……仿佛有生命般扭动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煞气，与星光格格不入，却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。”
孙符补充道：“那煞气……与寻常地煞阴气不同，更加灼热、暴虐，带着一种……高高在上的毁灭意志。我怀疑，那坑洞深处，可能镇压着某种极其可怕的、与‘煞’相关的古老存在，而星辰禁制，既是封印，也可能在……汲取它的力量，或者与之达成某种平衡？”
这个推测让所有人背脊发凉。以煞为源，以星为锁？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手段！
嬴心中的线索正在飞速串联：赤煞岩石柱的燥热煞气与龙印共鸣，“乱石滩”坑洞的诡异星光与暗红煞丝，星力池下龙骨残片的“镇、封、引”禁文，灰白薄片上“星坠之力逆流则生门现”的提示，以及幻境中“龙影镇湖心”的意象……
一个模糊却令人惊悚的轮廓逐渐浮现：坠星湖，或许根本就是一座庞大无比的、以古龙陨落后的龙煞与星辰之力为核心，构建起来的超级封印或转化大阵！星力池可能是其一部分或衍生品。“乱石滩”的矿坑与石傀禁制，或许是这个大阵某个重要的“节点”或“能量转换站”，如今因某种原因（水位下降？岁月侵蚀？人为触动？）开始显现异常！
而陈星河他们，很可能不小心闯入了这个节点，甚至可能……稍稍“激活”了它沉睡的部分功能！
秦岳长老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。他站起身，高大的身影在篝火映照下如同山岳。
“吴桐，柳如星，你们继续留守营地，照看伤员，加固防御。嬴，你随我来。”他沉声下令，不容置疑。
柳如星微微蹙眉，似乎想说什么，但看到秦岳长老不容置喙的眼神，还是点了点头：“是。”
嬴心中微凛，不知秦岳长老单独唤他所为何事，但还是立刻应道：“是。”
秦岳长老不再多言，转身走向营地边缘，那里有一块相对平整的巨石。嬴紧随其后。
两人在巨石旁站定，秦岳长老并未立刻说话，而是再次以审视的目光，仔细打量着嬴。这一次的目光，比初见时更加锐利，仿佛要穿透皮囊，直视灵魂深处。
嬴坦然相对，体内太初煞元自然流转，将一切异常深深敛藏。
片刻，秦岳长老收回目光，忽然问道：“你今日在西北方向，除了那赤煞岩石柱和变异妖兽，可还感应到其他异常？尤其是……与星辰之力，或者与‘煞’气相关的特殊波动？”
嬴心中一动，秦岳长老为何单独问他这个？是察觉到了什么，还是仅仅因为他在小比和今日战斗中表现出的对星辰之力的敏锐？
他略作沉吟，决定透露部分实情，但有所保留：“回长老，弟子修炼的功法对星辰之力略有亲和。在靠近那赤煞岩石柱时，确实感到其散发的煞气与周围阴寒水煞截然不同，灼热而暴戾，并且……隐隐与地脉深处某种遥远的、沉重的星辰波动有所呼应。至于其他异常……弟子修为浅薄，并未有更多发现。”
他提到了“与地脉深处星辰波动呼应”，这既是事实（龙印感应），也足够引起秦岳重视，却又不会暴露龙印的具体存在。
秦岳长老眼中精光一闪，深深看了嬴一眼，缓缓道：“与地脉深处星辰波动呼应……果然如此。”他似乎印证了某种猜测，语气变得更加凝重。
“陈星河他们在‘乱石滩’遭遇的，绝非偶然。那很可能是一处与坠星湖核心秘密相关的古阵节点。节点被触动，甚至可能‘活化’，意味着整个坠星湖区域的平衡，正在被打破。”秦岳长老的声音压得很低，只有嬴能听清，“今夜，你我不必休息。你随我去营地外西南侧三里处，那里有一处地势较高的‘望星岩’。我需要你在那里，以你对星辰之力的感应，辅助我观测今夜坠星湖上空及‘乱石滩’方向的星力与地气变化。此事关乎重大，你务必竭尽全力，不得有误。可能……会有危险。”
去营地外？单独跟随秦岳长老？观测星力地气变化？
嬴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。这既是机遇，也是考验，更可能是极大的风险。秦岳长老显然看出了他的一些特殊之处，想要利用他的感知能力。同时，这也意味着，他将暂时脱离相对安全的营地，深入更加危险的夜幕古墟。
但，这也是靠近真相、获取第一手信息的绝佳机会！
“弟子遵命！”嬴没有犹豫，沉声应道。
秦岳长老点了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赞赏：“去准备一下，带上必要的丹药和防护符箓，一炷香后，此地汇合。”
嬴转身返回篝火旁。柳如星投来询问的目光，嬴只是对她微微摇头，示意无事，然后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物品：流云梭、匿星符、敛息散、各类丹药符箓，尤其是防御和快速恢复灵力的。想了想，他又将那张“小挪移符（残次）”放在了最顺手的位置。
准备妥当，他回到巨石旁。秦岳长老已经在那里等候，手中多了一面巴掌大小、非金非玉、刻满周天星辰的古老罗盘。
“走。”秦岳长老低喝一声，身形化作一道暗淡的银光，悄无声息地穿出营地阵法，没入浓重的夜色之中。
嬴深吸一口气，体内太初煞元流转，脚下星移步展开，同时悄然激发了匿星符（不完全激发，仅削弱波动），身形如同鬼魅般，紧随那道银光而去。
营地篝火的光芒迅速被抛在身后，无边的黑暗与更加刺骨的阴寒瞬间将他们吞没。前方，秦岳长老的身影如同暗夜中的一道微光，坚定地朝着西南方向疾驰。
夜空无月，唯有稀疏的、仿佛蒙着尘埃的星辰，投下微弱黯淡的光，勉强勾勒出大地上扭曲怪异的轮廓。远方，“乱石滩”的方向，一片深沉的黑暗，仿佛连星光都被吞噬。
嬴能感觉到，左手背的星辰龙印，在离开营地后，那种温热感再次变得清晰起来，并且……隐隐指向他们前进的方向——西南方的“望星岩”。
仿佛那里，有什么东西，正在等待着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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