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国授勋仪式的辉煌余韵尚未完全散去,紧接着举行的军部联合庆功宴,则少了几分庄严肃穆,多了几分属于军人的豪迈与劫后余生的真切欢愉。宴会设在军部大厦顶层的“星穹厅”,弧形透明穹顶外便是无垠的璀璨星河,与厅内闪烁的灯光、勋章的光芒交相辉映。
云澈作为“星际英雄”与医疗体系的代表,自然是宴会的焦点之一。不断有人上前敬酒、致意,表达崇敬与感谢。他穿着简约的深色礼服,与那身标志性的白袍气质迥异,却别有一番清雅沉稳的风度。他礼貌地应对着,以特制的草药茶代酒,笑容温润,但眼底深处,仍有一丝不易察觉的、对如此密集社交的淡淡疏离与疲惫。
墨焰作为帝国元帅,同样被层层环绕。但与云澈的温润应对不同,他周身仿佛自带一圈无形的低温屏障,冷峻的面容,简洁到近乎冷硬的回应,让大多数攀谈者知难而退,只敢远远举杯示意。他的目光,却如同精准的导航,穿透人群,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在云澈身上。看到云澈眉间那抹细微的倦色时,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。
宴会过半,气氛达到高潮,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,舒缓的音乐流淌。墨焰终于从几位老牌将领的包围中脱身,径直走向云澈。他没有多言,只是对围在云澈身边的几位医疗部官员和外国使节略一点头,那不容置疑的气场便让众人下意识地让开道路。
“累了?”墨焰停在云澈面前,声音低沉,只有两人能听清。
云澈抬眸,望进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,轻轻摇头:“还好。”
“跟我来。”墨焰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。他转身,朝着“星穹厅”侧翼一条相对安静、通往外部观景平台的走廊走去。云澈微怔,随即向周围人歉然一笑,跟了上去。
没有人阻拦,也没有人觉得异常。或许在众人看来,两位刚刚获得无上荣耀的英雄,需要一点独处的空间交流。
穿过隔音的自动门,喧嚣瞬间被屏蔽在身后。眼前是一条安静的全透明廊桥,两侧与头顶皆是星空,仿佛漫步于银河之中。廊桥尽头,连接着一个半圆形的悬浮观景台,没有任何遮挡,只有一圈低矮的发光护栏,让人仿佛置身于星海中央,伸手便可摘星。
这里远离宴会厅的核心区域,异常静谧。只有脚下星舰都市的点点灯火如倒悬的星河,与头顶真实的浩瀚星海相互映照,构成一幅动人心魄的画卷。微冷的、经过过滤的宇宙清风拂过,带来清醒与凉意。
墨焰走到观景台中央,停下脚步,背对着云澈,仰望着星空。他挺拔的背影在星辉下勾勒出硬朗的线条,帝国元帅礼服的肩章反射着微光。云澈静静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,没有打扰,只是同样望向星空,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。
沉默了片刻,墨焰忽然转过身。他没有看云澈的眼睛,而是微微垂眸,视线落在云澈礼服前襟那枚“星际英雄”勋章旁边,空无一物的位置。然后,他做出了一个让云澈瞬间屏住呼吸的动作——
他缓缓地、极其郑重地,单膝跪了下来。
这个姿势,出现在帝国铁血元帅、素有“战场死神”之称的墨焰身上,是如此的不协调,却又如此的……震撼。坚硬的金属地面与他的膝盖接触,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叩击声,在寂静的观景台上回荡。
云澈瞳孔骤缩,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,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或搀扶,却被墨焰抬手一个极轻却坚定的手势止住。
墨焰抬起头,终于直视云澈的眼睛。星空的光辉落在他冷硬的脸上,似乎柔和了那些锋利的棱角。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冰冷锐利,也不再是授勋时的郑重温柔,而是一种更加复杂、更加深沉、仿佛凝聚了所有情感与生命重量的光芒。那里面有不容置疑的坚定,有深入骨髓的眷恋,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意识到的、小心翼翼的脆弱。
“我不善言辞。”墨焰开口,声音比平时更低沉,更慢,每个字都仿佛从胸腔最深处挤出,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却也带着灼人的温度,“那些华丽的承诺,动人的情话,我一句也不会说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牢牢锁住云澈,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进灵魂。
“但我的心意,你早已听见。”这句话,他说的异常肯定。他知道云澈拥有特殊的能力,能感知情绪,甚至更深。在深渊之心,在无数次并肩作战中,在生死一线的守护里,他从未掩饰,也无需掩饰。
他的右手抬起,不是去握云澈的手,而是虚握成拳,轻轻按在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,那里,帝国元帅的徽章之下。
“这里,从此只为你跳动。我的剑,我的命,我的忠诚与荣耀,皆与你共享。”
他的话语依旧简洁,甚至有些笨拙,却比任何华丽辞藻都更有力,更直接,更……墨焰。
“与我并肩。”他最后说道,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决绝,那是一个习惯于掌控一切、发号施令的男人,第一次将自己未来的选择权,如此清晰地、毫无保留地递到另一个人面前,“此生唯你。守护帝国,守护和平,也守护……我们的未来。”
没有戒指,没有鲜花,只有单膝跪地的元帅,仰望星空的誓言,以及那双映照着整个星河、却只容下一人倒影的眼睛。
云澈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。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动用【心灵共鸣】,那汹涌澎湃的情感便已如海啸般将他淹没。他清晰地“听”到了墨焰话语背后,那份前所未有的、毫无保留的真诚——那不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,而是灵魂认定了唯一归宿的交付。他也“听”到了那掩藏在钢铁意志之下的一丝脆弱——这个强大到似乎无所畏惧的男人,在交付自己全部的时候,也会害怕被拒绝,也会不确定是否能给予对方想要的未来。
震撼、感动、暖流、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……各种情绪交织。他想起深渊之心的生死与共,想起授勋台上他为自己佩戴勋章时眼底的温柔,想起无数个或远或近的守护瞬间。
就在云澈心潮澎湃,嘴唇微动,即将给出回应之际——
意识深处,猹猹那总是平静无波、此刻却罕见地带上了一丝急促情绪的声音猛然响起:
【警告!检测到高速接近生命信号!身份识别:洛星宸亲王、雷烬(自由星域代表)。预计三十秒内抵达观景台廊桥入口!信号情绪波动异常!建议宿主……】
警告戛然而止,似乎猹猹也在判断此刻情况的微妙与紧急。
云澈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瞬间凝滞在喉间。他脸上的震动尚未完全退去,又添上了一抹错愕与猝不及防的凝重。目光下意识地转向观景台通往廊桥的入口方向,那里依旧空无一人,静谧如初,但猹猹的预警从未出错。
墨焰依旧单膝跪地,仰头看着他。云澈神色的细微变化,没有逃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。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,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,周身的气息瞬间从刚才的专注与微妙的柔软,重新变得凛冽而警惕,如同嗅到危险的猎豹。但他跪姿未变,目光依旧牢牢锁定云澈,似乎在等待,也似乎在无声地询问。
星空依旧璀璨,观景台上的风似乎更冷了些。
一方是刚刚发出此生唯一誓言的铁血元帅,单膝跪地,等待着命运的回应。
一方是心绪激荡、即将给出答案却被打断的“星际英雄”,神色复杂地望向即将被闯入的入口。
而第三、第四方,带着不明意图与“情绪波动异常”的信号,正在高速逼近。
原本只属于两个人的静谧星空与永恒誓言,即将被打破。
空气,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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