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魇之乱的尘埃虽未完全落定,但战争的创痛与对未来的忧惧,如同无形的引力,将原本松散、时而对立的星际主要势力拉向谈判桌。帝国、联邦、自由星域的代表们,在经历了数轮或公开或隐秘的激烈磋商、妥协与利益交换后,终于在新落成的中立空间站“新生之环”上,达成了历史性的初步协议。
一个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权力、但框架初具的“星际联合政府”宣告成立。
它的权力有限,核心职能聚焦于战后共同重建、协调应对跨星域的公共卫生危机(尤其是羽魇遗留的基因病毒后续影响)、以及建立初步的星际安全对话机制。对于习惯了独立主权的各方来说,这已是迈出了巨大而艰难的一步。每个人都清楚,促成这一步的,不仅仅是理性,更是对羽魇背后那片未知阴影的忌惮。
联合政府首届首席官员的任命,成为各方角力与妥协的焦点。而最出乎意料又似乎顺理成章的,是首席医疗顾问这一关键职位的人选。
提名最初由帝国方面悄然发起。墨焰在帝国最高军事会议上的发言简短而有力:“我们需要一个技术无可指摘、立场相对中立、且被证明在极端情况下能做出正确抉择的人。云澈博士在莱文星战役及后续基因病毒危机中的表现,有目共睹。他的能力超越阵营,他的功绩救赎众生。他是最合适的人选,也能向联邦和自由星域展现帝国的诚意与远见。”
联邦内部虽有争议,但经历了莱文星的并肩作战,以及云澈在救治联邦伤员、共享部分医疗数据上展现出的专业与无私,反对声音最终被压下。几位德高望重的联邦医疗泰斗甚至私下表态:“由云澈博士来协调星际医疗资源,总好过让一个纯粹的政客或某方利益代言人来担任。至少,他是真心做事的人。”
自由星域的代表们则看中了云澈的非官方背景和务实风格。对于这些松散联盟而言,一个不直接隶属于任何传统大国的技术专家,更容易被接受为协调者。
于是,在一种微妙的共识下,提名迅速通过。
授职仪式在“新生之环”最大的环形会议厅举行。透明穹顶外是璀璨星河,厅内则聚集了来自三大势力的代表、观察员以及各大媒体的镜头。气氛庄重而肃穆,也带着一丝对新纪元开启的期盼与不安。
云澈站在台上,身着简洁的深色礼服,胸口别着代表帝国杰出贡献的星辉勋章,以及联邦临时授予的荣誉医疗徽记。聚光灯下,他的面容比以往更加沉静,眼神清澈而坚定,看不出太多情绪波动。只有熟悉他的人,才能察觉到他身姿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——这并非怯场,而是对即将承担的巨大责任的清醒认知。
星际联合政府首任轮值主席(一位来自中立小星系的资深外交官)宣读任命状,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大厅,同步翻译成数十种语言:
“……鉴于云澈博士在生命科学、基因医疗领域的卓越成就,尤其在应对‘羽魇之乱’引发的跨界公共卫生危机中展现出的非凡领导力、无私贡献与高尚医德,经各成员体一致推举,兹任命云澈博士,为星际联合政府首届首席医疗顾问……”
掌声响起,不算特别热烈,但足够正式。镜头对准云澈,捕捉着他的每一个细微表情。
云澈微微躬身致意,然后走到演讲台前。他没有准备长篇大论的稿子,只是整理了一下思路,目光平稳地扫过台下形形色色的面孔——那里有真诚的祝贺,有审慎的观察,也有隐藏的质疑。
“感谢各成员体的信任。”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,清晰而平稳地传开,“首席医疗顾问,这不仅是一个荣誉头衔,更是一份沉重的责任。它意味着,从今天起,我的专业判断和行动建议,将可能影响跨越数百光年、无数星系中生命的健康与福祉。”
他顿了顿,语气更加务实:“当前,我们的首要任务有三。第一,彻底评估、监控并清除羽魇基因病毒在各地可能遗留的隐患,建立长效的星际疫情监测与联合响应网络。第二,整合与优化各成员体间的医疗资源、数据与研究成果,特别是在创伤修复、辐射病防治、精神应激恢复等战后高需求领域,打破壁垒,共享成果。第三,基于我们共同面临的、可能来自遥远深空的未知挑战,着手规划星际尺度的公共卫生防御战略研究。”
他没有提及“父神”,也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威胁,但“遥远深空的未知挑战”这个词,足以让知情者心领神会,也让不知情者感受到一种未雨绸缪的严肃。
“我深知,协调意味着妥协,合作伴随着摩擦。”云澈继续说道,声音中多了一份诚恳,“但我相信,在生命与健康这个最基本的共同利益面前,我们能够找到最大公约数。我将秉持专业、中立、透明的原则,尽我所能,履行这份职责。谢谢。”
发言简洁,目标明确,姿态专业而不失温度。台下再次响起掌声,这一次,似乎多了几分真切的认同。
仪式后的非正式招待会上,云澈被各方代表围住。他礼貌而高效地应对着,与联邦医疗部长讨论数据共享协议的具体细节,听取自由星域代表关于偏远星系医疗资源匮乏的诉请,回应帝国同僚关于新技术应用前景的询问。
墨焰站在不远处的人群边缘,手持一杯清水,目光始终落在云澈身上。看着那个曾经主要沉浸在实验室里的年轻人,此刻游刃有余地周旋于星际政要之间,沉稳地讨论着关乎亿万生命的议题,他冷硬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。云澈的成长速度,即使是他,也感到些许惊讶。这个位置,或许真能成为他撬动更大格局的支点。
云烁也来了,他不太适应这种场合,躲在相对安静的角落,但看着哥哥在人群中从容应对的样子,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。他悄悄对身边的空气(实则是通过隐形耳机连接的猹猹系统)说:“看,我哥厉害吧!”
猹猹系统的电子音在他耳中响起,带着一丝人性化的感慨:【确实。宿主正在适应新的角色。数据分析显示,各方对宿主任命后的初步舆论反馈正面占比达到78.5%,高于预期。这对后续整合资源、尤其是为‘深瞳’计划提供必要的掩护和外围支持,具有积极意义。】
当云澈终于暂时脱身,走到露台边缘透口气时,墨焰和云烁也悄然靠了过来。星空在他们眼前浩瀚展开。
“感觉如何,首席顾问?”墨焰语气平淡,但熟悉他的人能听出其中的一丝调侃。
云澈轻轻呼出一口气,揉了揉眉心:“比连续进行十场高精度手术还累。每个笑容背后都是算计,每句承诺背后都是权衡。”他看向墨焰,“谢谢你的提名和支持。”
“是你自己赢得了这一切。”墨焰摇头,“这个位置,能让你以合法的、跨星际的名义,调动医疗和研究资源。一些‘深瞳’计划可能需要的外围辅助研究、特殊材料采购、甚至人员背景调查,都可以借此铺路。但也要小心,你现在站在聚光灯下,任何异常的资源调动都可能被放大审视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云澈点头,“公开与隐秘,我会把握好平衡。‘深瞳’永远是最高机密,绝不容有失。而这个新身份,将是它最好的保护色之一。”
云烁凑过来,压低声音,眼睛发亮:“哥,有了这个身份,是不是以后调用一些联邦的生物超算集群,或者帝国的稀有同位素,会方便很多?有些关于图纸能量传导材料的模拟,正需要……”
“可以申请,但必须合理,且经过多重伪装。”云澈打断他,语气严肃,“一切以安全为前提。云烁,记住,你现在不只是研究员,更是‘深瞳’计划的核心保密者。任何与公开职位相关的资源使用,必须要有完全独立的、公开合理的项目背书。”
“是,我懂!”云烁立刻保证。
猹猹系统的声音在三人加密频道内响起:【已为宿主的新身份建立独立的行为模型与资源调用预警系统。将辅助宿主区分‘公开职责’与‘隐秘计划’的相关行动,并监控潜在风险。】
露台外,一艘来自自由星域的华丽飞船正缓缓驶入空间站港口,船体上喷绘着祝贺联合政府成立的徽章。
“新的时代,以这样一种方式开启了。”云澈望着那艘飞船,轻声道。他的手中,仿佛握着两份截然不同的权柄:一份在星光下,关乎现世的生命与健康;一份在深瞳中,凝视着未来的存续与威胁。
“走吧,”墨焰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还有很多‘正式’的会谈在等你。首席顾问先生。”
云澈整理了一下衣襟,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得体而专业的平静神情,转身走回灯火通明的大厅。
星空在上,棋局已布。他既是棋盘上备受瞩目的新星,也是执棋者之一,在光与影的交界处,为这个伤痕初愈、又面临未知的星际文明,寻找着前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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