卡萨斯星系，一片在星图上被标记为“高能辐射与空间扰动残留区”的死亡地带。
三颗濒死的恒星，无力地洒下昏黄的光，将整个星系浸泡在一片衰败的死寂里。
“巡天者”号旗舰如幽灵般滑出扭曲的空间涟漪，抵达了这片宇宙坟场的边缘。
“主人，高维信息尘埃的衰变曲线分析，此地在两千余年前，曾是天使与恶魔的军团级会战主战场。”
嫦娥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，平直无波，“残留的暗能量波动模式，与索菲亚数据库中的索尔星系战役高度吻合。”
何强微微颔首，对此并不意外。
然而，旗舰的探测系统，很快便捕捉到了另一番景象——在这片死寂的坟场里，正上演着一场属于鬣狗的狂欢。
“有意思。”
索菲亚不知从哪摸出根棒棒糖塞进嘴里，双手在虚空控制台上一阵狂舞。
数个混乱嘈杂的公共通讯频道被强行破译，全息画面在众人面前展开。
“血影刃、暗星游魂、碎星狼群……啧，野马座星系团臭名昭着的三大寇，今天在这开年会呢？”
索菲亚叼着糖，含糊不清地解说，“嚯，原来是冲着宝贝来的。”
情报显示，一则不知源头的传言，在星盗圈子里病毒般扩散。
卡萨斯母星的一处废弃恶魔实验设施中，
遗留着一具两千年前陨落的、保存完好的二代恶魔神体！
这对于任何渴望力量的疯子，都是无法抗拒的诱惑。
“巡天者”号的远程光学探头，将卡萨斯母星的景象放大到极致。
那是一副地狱绘卷。
超过五十艘涂装着狰狞徽记的星盗战舰，如盘旋在腐尸上空的秃鹫，肆无忌惮地对着地表倾泻炮火。
残破的城市在爆炸中化为齑粉，星球上那些侥幸在神魔大战中幸存的文明后裔，正遭受着灭顶之灾。
何强看着屏幕上那些星盗为了取乐而轰炸平民区的画面，眼神中闪过极度的厌恶。
那不是怜悯，而是一种近乎洁癖的、对无序、混乱与丑陋的本能排斥。
就在这时，“巡天者”号关闭了所有光学遮蔽，那宛如神只造物的庞大舰体。
撕开昏暗的星云，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卡萨斯星的同步轨道上。
短暂的死寂之后，贪婪引爆了星盗们的通讯频道！
“卧槽！看天上！那他妈是什么船？！”
“我的天……这绝对是哪个超级文明没出过门的大肥羊！发了！兄弟们，我们发了！”
“哈哈！想杀就杀，想抢就抢！
这才是莫甘娜女王赐予我们的终极自由！干掉他！这艘船够我们潇洒一辈子！”
一个星盗头目状若疯癫地狂叫。
话音未落，十几艘星盗船便调转炮口，如同嗅到血腥的疯狗，朝着“巡天者”号高速扑来！
舰桥内，阿追和莫伊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何强，她们想看这个神秘的男人。
会如何处理这种在她们看来“挥手即可抹除”的麻烦。
“宇宙的清理，需要一些强效的清洁剂。”何强像在自语，又像在下令。
“嫦娥，用‘灰色天灾’，让这些垃圾明白，不是所有自由都值得炫耀。”
命令下达。
“巡天者”号庞大舰体上，数百个此前从未有人注意到的发射口无声滑开。
下一秒，没有炮火，没有光束。
只有一片灰色的“浓雾”。
近十万个“蚊道人”纳米机器人集群，
化作遮天蔽日的金属风暴，瞬间席卷了那十几艘冲在最前的星盗船！
那些星盗甚至没来得及扣下扳机，他们的战舰便被这无穷无尽的纳米虫潮淹没。
密集的自杀式爆炸在能量护盾上激起微不足道的涟漪，更多的纳米机器人则利用量子隧穿效应，
直接穿透装甲，钻入舰体，从内部瓦解引擎、武器、维生系统……
数十秒。
仅仅数十秒。
十几艘战舰，连同舰内狂热的生命，被抹除得干干净净，化作宇宙尘埃中最不起眼的一撮。
没有爆炸，没有火光，甚至没有一声像样的悲鸣。
这无声而高效的屠杀，让阿追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她瞬间想起了千百年前在天狼星域血战恶魔的场景。
她记得战友的怒吼，记得烈焰之剑的温度，记得为了摧毁一艘恶-魔战舰，数位姐妹以身躯硬撼炮火的悲壮。
每一个天使都无比宝贵，每一次胜利都浸透着神圣的鲜血。
可眼前呢？
没有英雄，没有牺牲，没有战歌。
只有冰冷的指令和绝对的效率。
这种将生命（哪怕是机械生命）彻底工具化的战争方式，狠狠冲击着她数万年来关于荣誉与战争的价值观。
在“蚊道人”清除了第一波威胁后，五十架“祝融”战机呼啸而出，对剩余的星盗舰队展开了艺术性的狩猎。
轨道上的战斗接近尾声时，女娲的报告传来：
“主人，地表目标已进入恶魔遗迹核心区，发现目标——二代恶魔神体。”
全息屏幕上，一群星盗正围着一具残破但依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恶魔尸体。
准备用粗暴的切割工具进行分解。
何强看着这幅画面，又看了一眼身旁神情复杂的两位女天使，眼中闪过冰冷的决断。
“女娲，”何强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内响起。
“锁定地表恶-魔遗迹坐标。‘巡天者’号舰首主炮，第一代舰载反物质湮灭炮，充能。”
这个命令，让一向玩世不恭的索菲亚都停下了咀嚼棒棒糖的动作，阿追和莫伊更是瞳孔骤缩！
一道扭曲光线、吞噬万物的“空洞”在旗舰舰首汇聚。
它没有光，只有纯粹的虚无，一个正在成型的人造空洞。
“发射。”
光束以超光速命中了地表的恶魔遗迹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，没有蘑菇云。
只有一片绝对的、能够吞噬一切物质与能量的黑色球形“湮灭领域”，在地表骤然展开！
领域所过之处，所有星盗、他们的飞船、那具被视为至宝的二代恶魔神体。
以及方圆数千里的地表，都在一瞬间被分解为最纯粹的基本粒子，彻底、干净地从宇宙中被抹去！
当湮灭领域消失，原地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、边缘流淌着炽热岩浆的巨大天坑。
仿佛星球被神明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。
莫伊呆呆地看着下方那片火海岩浆，内心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。
她想到了的“天刃审判”。
可天刃审判是神圣的，是光与火的裁决，为了惩戒邪恶，彰显正义。
但眼前这个……
是虚无，是寂静，是彻底的抹除。
在它的规则里，没有正义与邪恶，只有“需要被清除”和“暂时不需要”。
这种极致的冷漠，比恶魔的狂乱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。
何强缓缓转身，看着两位失魂落魄的天使，嘴角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。
“看到了吗？这就是在莫甘娜的‘堕落与自由’旗帜下，养出来的怪物。”
他顿了顿，似乎看穿了她们内心的剧烈挣扎，话锋一转。
“别误会，对于凯莎女王的正义秩序，我个人是支持的。
宇宙需要秩序，混乱只会带来毁灭。”
这意外的肯定让阿追和莫伊猛地抬头，写满了不解。
“但她的方法错了。”
何强继续说道，“宇宙太大，生命的形式太多，一味的压制和圈养，
只会养出你们在赛拉菲娜-7看到的那些行尸走肉。”
“而莫甘娜的堕落自由，则会养出你们刚才看到的，连渣滓都不如的怪物。”
他向前一步，目光在两位天使脸上扫过。
“她们就像两个固执的孩子，争论着烛火是该用来取暖，还是用来照明。”
何强的声音变轻了，却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一扇她们从未想象过的大门。
“却从未想过，在这无垠的黑暗里，任何光亮本身，就是一种取死之道。”
“这，才是宇宙真正的底色——黑暗森林。”
“在这里，弱小是原罪，被发现即是毁灭。
你们的‘正义’和她的‘堕落’，都只是在这片无尽的黑暗森林里，
为自己点亮的一盏小小的、诱人的灯。”
何强的诘问，如同宇宙深空的寒风，瞬间吹散了她们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侥幸。
她们的信仰，在这一刻，不再是出现了裂痕。
而是被一种更宏大、更残酷的世界观，从根基处彻底动摇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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