凯的手指又动了一下，然后彻底不动了。
那个“等待”的符号还留在透明罩上，淡淡的，像雾气凝成的。
“这啥意思？”刀疤盯着符号看，“等谁？等啥？”
没人知道。
红姨检查了所有数据，摇摇头：“生命体征确实没了，脑波活动也停了。刚才那一下……可能是神经反射，或者能量残留。”
“能量残留会画符号？”小武问。
红姨答不上来。
老头走过来，仔细看了看符号：“这是古时间符文，我见过类似的。但具体含义得查资料，飞船数据库里应该有。”
他转身去操作台，管理员立刻调出相关数据。屏幕上闪过一大堆符文图案，最后停在一个和小雅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的符号上。
“找到了。”老头念着说明，“双环交错符号，在古时间守护者体系里代表‘等待’，但特指一种情况——等待意识回归。”
“意识回归？”小雅问，“什么意思？”
“就是字面意思。”老头推了眼镜，“有些时间能力者在濒死时，会把核心意识暂时寄存在时间流里，等条件合适时再回归身体。但这只是理论，没实际记录过成功案例。”
小雅看向医疗舱里的凯：“所以他可能没完全死？”
“可能。”老头谨慎地说，“但就算意识还在时间流里，想找回来也几乎不可能。时间流太乱了，而且他现在身体这个状态，撑不了太久。”
“多久？”
“最多……七十二小时。超过这个时间，身体会彻底时间化，到时候就算意识回来，也没容器了。”
三天。
小雅算了一下时间。外面封印还能撑两天左右，加上这里的时间差，大概也是三天。
“得先回去。”她说，“外面情况不知道怎么样了。”
管理员的声音响起：“刚才监测到，记忆释放已经波及到我们这边了。飞船接收到了大量陌生记忆碎片，我正在过滤，但有些已经漏进来了。”
话音刚落，小武突然晃了一下，扶着墙才站稳。
“我靠……”他揉着太阳穴，“我脑子里突然多了个画面……一个我从没去过的地方，一群我从没见过的人……”
“记忆碎片。”管理员说，“看来释放范围比预想的广。大家做好心理准备，可能会时不时看到别人的记忆。”
刀疤骂了句：“这他妈咋整？一会儿脑子里多段记忆，还干不干活了？”
“习惯就好。”小雅说，她已经习惯了——体内那几位经常给她塞东西，“先返航。回封印那边看看情况。”
飞船启动，调转方向，朝着漩涡外飞去。
回去的路比来时顺。那些时间乱流消失了，黑色阴影也不见了，只有一片平静的灰色。漩涡在他们身后慢慢缩小，最后变成一个点，消失不见。
小雅坐在控制台前，盯着主屏幕。
她脑子里，几个意识在说话。
杨穆白说：“那个符号……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。”
林雪调出记忆库：“检索到类似图案，在凯父亲留下的记忆光球里出现过三次，但每次都是碎片，无法拼凑完整信息。”
零的记忆没反应，但传递来一种模糊的熟悉感——六臂生物的古老传说里，好像有关于“等待回归”的故事。
小雅揉了揉眉心。
她感觉有点累，不是身体累，是心累。从进来到现在，事情一件接一件，没停过。现在凯躺在那儿，生死不明，她身体里还封印着个定时炸弹，外面封印快撑不住了，记忆还在乱飞……
“小雅。”红姨走过来，递给她一杯水，“你脸色不好。”
“没事。”小雅接过水，喝了一口，“就是有点乱。”
“凯的事……”红姨顿了顿，“别太自责。那是他自己的选择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小雅说，“但心里还是不舒服。”
红姨拍拍她肩膀，没再说什么。
飞船穿过最后一片灰色区域，回到了正常时间流。
外面的景象，让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封印还在。
那个银色光罩还罩着战场，但光罩上布满了黑色裂纹，像快碎的鸡蛋壳。裂纹里，不时有黑色阴影渗出来，但很快又被光罩的力量推回去。
而在光罩上方，出现了奇怪的东西。
无数光点，像星星一样，在虚空中飘浮。那些光点颜色各异，大小不一，有的亮有的暗。它们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，聚集在光罩周围，形成一片光晕。
“那是……记忆光点？”小武瞪大眼睛。
“对。”管理员说，“而且它们好像在……加固封印？”
确实。
那些光点主动贴到光罩的裂纹上，用自己的光芒填补裂缝。虽然补得很慢，但确实在修补。光罩的颤抖频率明显降低了，黑色阴影渗出的速度也变慢了。
“为什么？”刀疤不解，“这些记忆不是被释放了吗？怎么跑这儿来了？”
小雅盯着那些光点，突然明白了。
“它们是在感谢。”她说，“零当年想用自爆唤醒所有人，现在他的牺牲被大家知道了。这些记忆的主人……在用这种方式回应他。”
她看到光点里隐约有画面闪过——有人跪地痛哭，有人仰天大笑，有人拥抱亲人，有人放下仇恨……都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回归后，引发的反应。
那些反应产生的能量，化为了这些光点，自发地过来加固封印。
“所以不需要我们维持了？”红姨问。
“还需要。”小雅说，“光点只能减缓崩溃，不能完全修复。主体那边能量快耗尽了，我得过去接手。”
她站起来。
“你还去？”刀疤皱眉，“你身体里那玩意儿……”
“暂时压住了。”小雅说，“而且必须去。不然封印一破，之前都白忙了。”
她看向医疗舱里的凯。
凯还是那样躺着，透明罩上的符号已经淡得快看不见了。
“等我回来。”她轻声说，然后转身走向舱门。
“我跟你去。”刀疤跟上。
“不用。”小雅摇头，“这次得我自己来。那是情绪能量的封印，你们帮不上忙。”
“那至少送到门口吧。”小武说，“外面那么多光点，万一有啥情况呢。”
小雅没再拒绝。
三人出舱，飞向光罩。
靠近了才看清，光罩的情况比远看还糟。裂纹密密麻麻，有些地方已经薄得透明了，能直接看到里面定格的战场。黑色阴影在裂缝后面蠕动，像随时要冲出来。
光点们感应到小雅靠近，主动让开一条路。
小雅飞到光罩前，伸手触碰。
嗡——
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进来。
是主体的状态。
能量只剩百分之十五，意识疲惫到极点，全靠一股执念在撑着。光罩结构受损严重，自愈速度赶不上破坏速度。而那些阴影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正在集中攻击最薄弱的一点。
“我来接班。”小雅在心里说。
主体的意识回应：“你身体里……有东西。”
“我知道。我会控制住。”
“那来吧。”
小雅深吸一口气，整个人融入光罩。
瞬间，她感觉到了不同。
之前只是分意识过去，现在是主意识完全接替。她能清晰感知到光罩的每一个细节，能控制每一分能量的流动，也能更清楚地看到里面定格的战场。
零的六翼光影就在战场中央，保持着自爆前最后的姿势。周围是无数银色机械，炮火的光束凝固在空中。整个画面像按了暂停键的录像。
但现在，这个暂停键快按不住了。
小雅调动体内能量，开始修补光罩。七彩情绪能量负责填充裂缝，银白逻辑能量负责加固结构，金色记忆能量负责维持稳定。
光点们也跟着帮忙，一片一片贴上来。
修补速度加快了。
但就在这时候，她体内那个角落，动了。
虚无醒来了。
它察觉到小雅在大量消耗能量，意识到这是逃脱的机会。它开始冲击封印，用那种空洞的、纯粹的“不存在”之力，撞击小雅构筑的意识牢笼。
小雅身体一颤。
“怎么了？”刀疤在外面喊。
“没事！”小雅咬牙，“继续！”
她一边维持光罩修补，一边镇压体内的虚无。
这感觉像一边开车一边修车，还是高速路上。
虚无的冲击越来越猛。它没有情绪，不会累，只是一次又一次地撞击。小雅的意识牢笼开始出现裂痕，那些七彩、银白、金色的能量锁链，一根接一根地崩断。
“撑不住……”她脑子里，杨穆白的意识在警告。
“计算显示，同时进行两项任务的能耗超出承受极限百分之二百。”林雪冷静地报数据。
零的记忆在嘶吼，传递来当年面对虚无时的恐惧。
小雅感觉自己的意识在分裂。
一部分在维持光罩，一部分在对抗虚无，还有一部分……在消散。
她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。
不是记忆，更像是……预兆。
她看见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上，周围是燃烧的城市。她看见刀疤倒在地上，小武抱着他哭。她看见红姨和老头在飞船里，被黑色阴影吞噬。她看见凯……凯站在远处，朝她挥手，然后转身走进一道光里。
“这是……未来？”她喃喃。
“不是未来。”一个声音在她体内响起，是虚无的声音，“是可能性。如果你继续这样，这就是结局。”
小雅咬牙：“滚回去！”
“我可以帮你。”虚无说，“用我的力量，一瞬间就能修复这个破烂封印。你不需要这么累。”
“代价呢？”
“放我出来。给我自由。我们……合作。”
“做梦。”
小雅集中所有意志，狠狠把虚无压回角落。
但这一分神，光罩的修补停滞了。
黑色阴影抓住机会，猛冲一处裂缝。
咔嚓——
光罩裂开一道口子。
虽然不大，但阴影正拼命往里钻。一旦让它们接触到定格的战场，时间就会继续流动，零就会自爆。
“糟了！”小武在外面喊。
刀疤想冲过来帮忙，但被光点们挡住了——它们感知到危险，自动形成屏障，不让任何人靠近。
小雅想重新堵住裂缝，但体内虚无又在冲击，她分不出足够的力量。
眼看阴影就要钻进去了。
就在这时，一道金光从远处射来。
不是光点，是更凝实的、像流星一样的金光。
金光准确地击中那道裂缝，把钻进去的阴影全部烧成灰烬，然后化为液态金属般的物质，填补了缺口。
小雅一愣。
她看向金光来的方向。
在虚空的另一端，站着一个人。
或者说，一个人形的光影。
那光影朝她点了点头，然后抬手，又是几道金光射出，精准地命中其他几处快要崩溃的裂缝。
光罩迅速稳定下来。
小雅体内的虚无似乎感觉到了什么，突然安静了，缩回角落深处。
“那是谁？”刀疤问。
小雅盯着那个人影。
人影慢慢飞近。
她看清了对方的脸。
是凯的父亲。
那个时间守护者。
但又不是完全的他——这个身影更年轻，更……鲜活。
“你……”小雅开口。
“我是他留下的最后一道保险。”人影说，声音和凯有七分像，“在他决定独自面对创造者之前，他抽离了自己的一部分意识，封存在时间流里，设定在‘封印即将崩溃且凯陷入危机’时激活。”
他看向光罩里的小雅。
“看来两个条件都满足了。”
小雅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人影飞到光罩前，伸手触碰。金光从他手中流出，融入光罩，那些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。
“我只能维持十分钟。”他说，“十分钟后，这道意识会消散。所以，抓紧时间。”
“抓什么时间？”小雅问。
“完成你该做的事。”人影看着她，“你不是要修复封印，你是要……结束它。”
小雅愣住。
“结束？”
“零的自爆不该被永远定格。”人影说，“但也不该现在就发生。你需要找到第三条路——让他的牺牲有意义，但不用毁灭任何东西的路。”
“哪有这种路？”
“有。”人影指向战场中央的零，“让他醒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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