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龙吟风站在集义堂门口,手里捏着一张烧了一半的纸。灰烬还带着余温,被晨风吹散,落在门槛前的石板上。
他没说话,直接走进大殿。
诸葛雄跟在后面,肩上背着一个布包。里面是昨夜截下的红纸、那块青铜令牌,还有小厮的供词抄本。他把包放在主位旁的长桌上,解开绳结。
堂内已经坐了不少人。
少林派主坐在左首第一张椅子上,眉头紧锁。武当派主正在研墨,笔架上的狼毫笔尖滴下一团黑点。其余各派代表三三两两聚在一起,低声交谈。
没人起身迎接。
龙吟风走到中央铜炉前,将手中残纸投入炉中。火苗跳了一下,映出他脸上的轮廓。
“昨夜我放任他们继续送血书。”他开口,“不是怕了,是想看看,这张网到底铺到了哪里。”
众人安静下来。
诸葛雄拿起一张红纸展开,举高:“这是今早在南市‘文渊阁’门前收缴的。标题一样,排版一样,连墨色深浅都一致。这不是民间自发传谣,是有人在统一印制,批量散发。”
他放下纸,又取出那块青铜令牌:“送书的小厮亲口承认,是聂公子给的钱。令牌是从他怀里搜出来的。正面刻字,背面图腾——蛇首衔尾。二十年前运天宗覆灭时,这就是他们的密印。”
一名灰袍老者皱眉:“单凭一块牌子,不能定罪吧?”
“不止一块。”诸葛雄从包里又拿出三块,“西市‘聚贤堂’、北巷‘墨香斋’、东街‘博文书局’,每家门前都有人送过。我们追查车夫,找到城外一处废弃作坊。油墨未干,雕版还在桌上。上面刻的,就是这句‘三大王残余势力皇陵藏兵百万’。”
他顿了顿:“雕版边缘有修补痕迹。用的是旧木料,纹理与十年前运天宗私设印坊所用木材一致。钦天监存档有记录,可比对。”
大殿里响起一阵低语。
武当派主抬头:“你是说,这场谣言,从头到尾都是运天宗自己造的?”
“正是。”龙吟风接话,“他们先伪造我的剑痕,嫁祸三大王旧部。见我不反击,便加大声势,让孩童送书,雇车夫运货。目的只有一个——乱民心,毁信义,逼得江湖自相残杀。”
少林派主猛地一拍桌子:“好毒的计!”
“更狠的是。”诸葛雄翻开供词,“那个小厮说,只要贴出去,就能再拿五钱银子。他们用钱买嘴,用利驱人。现在街上不识字的老妇都知道‘龙大侠藏兵百万’,可没人知道这话是谁说的。”
龙吟风环视全场:“各位都是门派之主。若今日被污的是你们的名字,被踩的是你们的祖师碑,你们还能坐在这里,问一句‘证据足不足’吗?”
没人回答。
但有人握紧了拳头。
武当派主站起身,走到案前铺开一张黄绢:“既然真相已明,那就不能再等。我提议——以江湖各派名义,联名上书朝廷,请求清剿运天宗余孽,肃清南疆祸根。”
他提笔蘸墨:“愿签者,请落名。”
第一个走上来的是少林派主。
他接过笔,在黄绢右首写下“少林”二字,力透纸背。接着盖上掌门印。
昆仑派主犹豫片刻,也走上前签名。
随后是点苍、峨眉、青城、华山……一个个名字落在纸上。有人写得快,有人写得慢,但没有一个人退后。
诸葛雄在一旁轻声念:“已有十一派签字。岭南双刀、闽南剑盟还未到,但他们的使者已在路上。”
龙吟风看着最后一行空白处。
他知道,这份奏章一旦送出,就不再是个人恩怨,而是整个江湖对运天宗的宣战。
一名紫衣女子突然起身:“我们漠北三十六寨虽不在中原正统之列,但也受过三大王恩惠。此书若有用,我愿代为押送入京。”
“我们衡山派愿派两名弟子同行护送。”
“我们终南亦然。”
声音接连响起。
龙吟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布包。里面的东西已经全部摆出,证据齐全,链条完整。
他抬头看向武当派主:“奏章写好了?”
“最后一句刚落笔。”对方将笔搁下,“‘伏惟圣上明察,速发雷霆之怒,扫尽邪氛,还我武林清明’。”
龙吟风点头。
这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一名年轻弟子匆匆进来,跪地禀报:“启禀诸位前辈,城西铁匠铺的李老铁求见。他说……他知道那血书上的剑痕是怎么来的。”
堂内一静。
龙吟风眼神微动。
他记得李老铁。三十年前曾为各大门派修剑铸刃,后来因一句闲话被逐出师门,隐居城西打铁为生。江湖传言,他有一手绝活——能辨天下所有剑招留下的刻痕。
“他怎么来了?”诸葛雄低声问。
“说是昨夜有人拿一把断剑去他铺子里,要他仿刻一道痕迹。”弟子答,“他不肯,那人扔下五两银子就走。今早听说血书的事,觉得不对劲,特来报案。”
龙吟风立刻朝外走。
诸葛雄抓起桌上的布包跟上。
身后,武当派主将黄绢卷起,交给身边弟子:“封印加急,明日一早出发。”
少林派主沉声道:“沿途若有阻拦,不必留情。”
龙吟风走到门口,忽然停下。
他回头看了眼铜炉。炉火已熄,只剩一点余烬在角落闪着光。
然后他转身迈出大门。
街道还是昨天的样子。摊贩开始摆货,孩童在巷口追逐,一辆空马车停在路边,车夫蹲在地上啃饼子。
他径直走向城西。
诸葛雄边走边打开布包,重新整理那些证据。红纸折好,令牌包进布角,供词压在最下。
“李老铁要是真能认出剑痕来源。”他说,“就能证明那道刻痕根本不是我的招式。”
“不止。”龙吟风说,“如果他知道是谁去刻的,或者那人长什么样……我们就不用再追着纸跑了。”
两人加快脚步。
太阳升到屋顶高度时,铁匠铺的烟囱冒出第一缕黑烟。
铺子门口挂着一块旧铁牌,写着“李记打铁”四个字。门开着,里面传来锤子敲击金属的声音。
龙吟风站在门口,看见一个赤膊老人正弯腰拉风箱。炉火通红,照着他脸上的皱纹。
“李师傅。”他喊了一声。
老人抬头,抹了把汗:“来了。”
他放下风箱把手,从墙角拿出一把断剑:“就是这把。昨夜有人送来,让我在这刃上刻一道‘断江式’收剑痕。我说我老了,手抖,刻不好。他丢下银子就走。”
龙吟风接过断剑。
剑身裂开,断口参差。而在靠近护手的位置,有一道新刻的划痕,歪斜不齐,深浅不一。
他盯着那道痕,慢慢抬眼。
“这不是我的剑法。”他说,“真正的‘断江式’收剑,痕应由内向外,弧线平滑,力度渐收。这道痕,是反的。”
诸葛雄凑近看。
片刻后点头:“是有人故意模仿,但没练过这个招式。只是照着样子乱刻。”
李老铁冷笑:“我就说嘛。真正会‘断江式’的人,哪会找我这种破落户来仿刻?他自己一剑下去,比谁都准。”
龙吟风把断剑递回给他:“你还记得那人长什么样?”
老人摇头:“蒙着脸。只露出一双眼睛。个子不高,左手有伤,拿剑时手腕发颤。”
“左手有伤。”诸葛雄重复。
龙吟风忽然想起什么。
他在记忆里翻找。昨晚审问小厮时,那人提到过——“来交令牌的人,好像手不太方便,递东西时用的是右手”。
他看向诸葛雄:“运天宗里,谁惯用左手?”
诸葛雄没回答。
因为他知道,这个问题的答案,可能会撕开另一层更深的黑幕。
李老铁站在炉边,手里的断剑垂向地面。
火光映在剑刃上,晃出一道斜斜的光斑,正好落在门槛中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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