爆炸的余波在洞穴中缓缓平息，只剩下能量残余的嘶鸣和肉瘤残骸枯萎碎裂的细响。空气中弥漫着焦糊、血腥与那甜腻腐烂气息混合的怪味，令人作呕。
幸存的船员们瘫坐在地，大口喘息，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深入骨髓的疲惫。沃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，检查着自己身上的淤青和划伤，骂骂咧咧。青鸾则默默收剑入鞘，脸色微微发白，显然刚才高强度的防御消耗巨大。
卡尔清点着人数，脸色更加难看。又折损了两人，现在算上他自己，鬼影号的船员只剩下七个。加上帝壹五人，整个队伍仅剩十二人。绝望的氛围如同湿冷的蛛网，缠绕在每个人心头。
帝壹没有时间沉浸在伤亡的沉重中。他快步走到那片狼藉的中央，目光扫过枯萎的肉瘤、破碎的晶体，以及散落在地、陷入昏迷或意识混沌的矿工们。老K留下的信息如同烙印，刻在他的脑海。
“弑神程序”是植入的“钥匙”，他是“最终兵器”的零号实验体，这个实验室是诱导他失控的“诱饵”……而离开这里的关键，以及更多真相，藏在矿井最深处的“源初矿脉”。
“初代，扫描这些矿工的生命体征，看看还有没有挽救的可能。”帝壹沉声道，同时看向洛璃，“你能感知到那个‘源初矿脉’的方向吗？”
洛璃闭目凝神，片刻后指向那条继续向下延伸、更加幽深黑暗的主矿道：“在下面……很深的地方。那里的秩序能量非常浓郁，但……也掺杂着一种更古老、更沉重的‘低语’。”她睁开眼，眼中带着一丝不安，“那种低语，和‘深渊之息’的暴戾不同，更像是一种……悲伤的叹息。”
悲伤的叹息？帝壹蹙眉。这“源初矿脉”似乎也并非善地。
初代的扫描结果很快出来：“大部分矿工生命体征微弱，精神严重受损，脑机接口的强行剥离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。他们……即使醒来，恐怕也……”它没有说下去，但意思很明显，这些人的意识已经破碎，如同行尸走肉。只有少数几人或许还有恢复的可能，但需要专业的医疗设备，而他们现在一无所有。
现实残酷得令人窒息。
“妈的……”卡尔看着那些曾经的同胞，如今变成这般模样，一拳砸在旁边的岩壁上，眼中布满血丝。他虽然是海盗，但并非完全冷血。
“我们没有能力带走他们，也没有设备治疗他们。”帝壹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，但他紧握的双拳暴露了内心的波澜，“留在这里，他们只会慢慢死亡，或者再次被可能到来的基金会人员利用。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：“我们必须去‘源初矿脉’。那是我们目前知道的，唯一可能离开这里的希望。也是弄清这一切背后真相的关键。”
没有人反对。留下是等死，前进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
队伍稍作休整，处理了伤势，收集了那些昏迷矿工身上可能还有用的少量物资（主要是未污染的水壶和一点点能量棒），然后毅然踏入了通往更深地底的主矿道。
越是向下，周围的景象越发诡异。岩壁上的秩序晶体越来越密集，散发的幽蓝光芒几乎照亮了前路，驱散了黑暗。然而，与这象征着“秩序”的光芒相伴的，却是更加猖獗的暗红色肉质管道。它们如同具有生命般，顽强地缠绕、攀附在晶体之间，甚至试图包裹、吞噬那些晶体。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这里激烈地对抗、交织，形成一种动态而危险的平衡。空气中那股甜腻的腐烂气息也越发浓重，其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……类似金属和臭氧的味道。
洛璃所说的那种“悲伤的低语”也逐渐清晰起来。那并非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，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层面的一种共鸣，如同无数亡魂在时间长河中的哀叹，充满了失落、遗憾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。
“这地方……比上面还邪门……”一个船员低声嘟囔，紧紧握着能量枪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行进了一段距离后，矿道开始变得开阔，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、天然形成的晶洞。这里的秩序晶体不再是零散的碎片，而是形成了巨大的、如同树林般的晶簇，散发着柔和而磅礴的幽蓝光辉，将整个晶洞映照得如同梦幻之境。晶洞的中央，是一条蜿蜒流淌的、散发着微光的的地下河，河水呈现出一种奇异的乳白色，其中似乎悬浮着无数微小的光点。
而在晶洞的四壁和河床底部，可以看到大量裸露的、纯度极高的秩序矿物，它们构成了所谓的“源初矿脉”。这里的秩序能量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，形成了一层无形的屏障，将所有的暗红肉质管道都排斥在外，无法侵入分毫。
然而，在这片看似神圣纯净的景象中，却存在着不协调的元素。
在晶洞的几个角落，散落着一些明显是基金会遗留的科研设备——便携式分析仪、能量抽取装置、甚至还有几个小型隔离舱。一些设备还在低功率运行，发出轻微的嗡鸣。而在靠近河岸的地方，树立着几个十字架形的金属支架，上面捆绑着几具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！尸骨上还残留着破旧的矿工服碎片，他们的头骨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，仿佛在临死前看到了极其恐怖的事物。
“这些人……是被处决的？”沃克皱紧眉头。
“更像是……献祭。”青鸾冷冷道，她敏锐地注意到那些支架下方的地面，刻划着一些扭曲的、混合了基金会符号和未知宗教图案的符文。
帝壹走到一个还在运行的便携分析仪前，屏幕上是不断滚动的数据流，大部分是关于矿脉能量特性和某种“意识共鸣频率”的分析报告。而在历史记录中，他找到了一份标注为“最终诱导实验 - 阶段三”的日志摘要。
日志内容触目惊心：
“……‘源初矿脉’不仅是秩序能量的源头，更是一个巨大的、天然的意识共鸣器和……记忆存储库。它记录了这个星球古老的历史，甚至可能……记录着‘最终律者’降临的碎片信息……”
“……实验表明，特定的意识频率（尤其是充满痛苦、恐惧和绝望的频率）可以像钥匙一样，在一定程度上‘解锁’矿脉中存储的信息流，并引动更大范围的秩序能量……”
“……‘零号实验体’（指帝壹）的‘逆熵之源’本质上是最高效的‘万能钥匙’，但其不可控性太高。我们尝试用经过调制的、充满负面情绪的矿工意识作为‘催化剂’和‘缓冲剂’，试图建立一个稳定的信息提取通道，并尝试将‘深渊之息’的碎片与矿脉秩序能量进行强制融合，创造‘可控神骸’……”
日志到此中断，似乎是实验发生了意外而终止。
帝壹看着那些十字架上的白骨，又看了看那流淌的、仿佛蕴含着无数记忆的乳白色河流，心中涌起一股寒意。基金会不仅在进行生物融合实验，还试图利用这古老的矿脉和活人的意识，进行某种窥探宇宙秘密、甚至创造“神灵”的疯狂行径！
“帝壹，你看这里。”初代的声音传来，它正站在河边，指向河床底部。
帝壹走过去，顺着初代指的方向看去。在乳白色的河床下，埋藏着什么东西，只露出一角。那是一种非金非玉的银白色材质，上面蚀刻着极其复杂、仿佛蕴含宇宙至理的花纹。
这种材质和花纹……帝壹瞳孔猛地收缩！与他记忆中，月球基地深处，那个封存着初代原型和“火种计划”核心数据的密室大门，几乎一模一样！
难道“火种计划”也与这“源初矿脉”有关？
就在这时，洛璃突然发出一声低呼，她指着河流的上游方向，脸色煞白：“那里……有东西……出来了！”
只见乳白色的河水上游，那浓郁得化不开的幽蓝光芒中，缓缓浮现出数个模糊的、由纯粹光影构成的人形！它们没有具体的五官，身体仿佛由流动的秩序能量和无数闪烁的记忆碎片构成，散发着古老、悲伤而威严的气息。
这些光影人形悬浮在河面上，空洞的“目光”齐刷刷地投向了闯入晶洞的帝壹一行人。它们没有敌意，却带着一种审视和……悲悯。
其中一个最为凝实的光影，缓缓抬起了“手”，指向了晶洞另一侧一个不起眼的、被巨大晶簇半遮掩的洞口。同时，一股清晰的精神意念传入每个人的脑海，并非语言，却能被理解：
【离去……此地……非汝等应至之所……】
【携此……归去……警示……】
随着这股意念，一点微弱却无比纯净的蓝色光点从那光影手中分离，缓缓飘向帝壹。光点中，蕴含着一小段极其古老的坐标数据，以及一个简单的、不断重复的警告信号——那信号代表的含义，经过初代的瞬间解析，赫然是：
“壁垒将碎……终焉临近……”
蓝色光点融入帝壹手心，化作一个淡淡的印记。而那些光影人形，在传递完信息后，便缓缓消散在河流的光辉中，仿佛从未出现。
晶洞内恢复了寂静，只有河水潺潺。
帝壹看着手心的印记，又看了看那个被指引的洞口。那是离开的出路吗？
老K提到的线索，光影人形的警告，基金会的疯狂实验，以及“源初矿脉”本身隐藏的秘密……一切线索似乎都指向了一个更加宏大而恐怖的未来。
他们找到了可能的出路，却也背负上了更加沉重的宿命。
“我们走。”帝壹收起印记，毫不犹豫地走向那个被指引的洞口。
无论前方是生路还是更大的陷阱，他们都必须前进。因为停滞不前，唯有毁灭。而那个关于“最终律者”和“壁垒将碎”的警告，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，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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