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根棍子，不响了。
它只是，沉。
沉得，像那，压在心头，名为“大势”的，无形的，冰冷的山。
孙悟空，也不动了。
他只是，看着。
看着那，东海之上，早已，不再是碧波万顷的，血色的汤。
看着那，南天尽头，早已，不再是凤鸣九天的，燃烧的炉。
看着那，中央大地，早已，不再是万灵归附的，巨大的坟。
他看着那，无数的，本该是，逍遥自在的生灵，用一种，比那魔祖，还要更为残忍，也更为彻底的方式，将自己，连同自己那，早已，不堪一击的族群，一同，拖入那，早已注定了的，毁灭的……深渊。
他，不喜欢这种热闹。
他觉得，有些……吵。
也，有些……脏。
更有些，无趣。
孔宣，动了。
他那双，本是冰冷的，淡漠的凤目，在这一刻，被一种，他自己，都未曾察觉的，焦躁，所填满。
他，是凤族。
他，能感觉到。
那片，正在燃烧的，不死火山之上，那股，属于他母亲，元凤的，古老的，强大的气息，正在，以一种，肉眼可见的速度，疯狂地，衰弱。
他，想去做些什么。
“大圣……”
他开口了，声音，有些干涩。
“我等，当真不助任何一方？”
孙悟空，没有回头。
他那双，早已见惯了生死的灰色眸子里，没有半分波澜。
他，不喜欢，蠢货。
更不喜欢，回答，蠢货的，问题。
孔宣，沉默了。
他，看着那只猴子，那，扛着一根烧火棍，像一块，从那混沌之中，漂流了不知多少纪元，早已，看惯了沧海桑田的，顽石般的，背影。
他知道，自己，问了一个，蠢问题。
可他，还是，想知道答案。
不知过了多久。
当那，东海的血汤，已然，快要沸腾得，漫出那，无垠的大泽。
当那，南天的熔炉，已然，快要喷发得，烧穿那，脆弱的青天。
当那，中央的坟墓，已然，快要下沉得，埋葬那，最后的一丝生机。
孙悟空，才，动了。
他，缓缓地，转过了身。
那双，仿佛能看透这世间所有虚妄的，冰冷的灰色眸子，落在了那只，同样是，骄傲的，却又，充满了无尽焦躁的，孔雀的身上。
他，笑了。
那笑容里，没有讥诮，没有暴虐。
只有一种，在看完了，一场，早已注定了结局的，滑稽戏之后，那独有的，冰冷的……平静。
“助？”
他懒洋洋地，说道，那语气，像是在，谈论着一件，微不足道的，吃饭喝水般的，寻常小事。
“助那条蠢龙，去咬死那只傻鸟？”
“还是助那只傻鸟，去啄瞎那头笨牛？”
“然后，让他们，再一同，被那只，躲在暗处，早已流着口水的，老狼，吃个干干净净？”
孔宣，那张，俊美得，有些不真实的脸上，那抹，焦躁，凝固了。
随即，化作了，更为极致的……羞辱。
与，更为深沉的……无力。
他知道，这只猴子，说的是对的。
“劫起有因，”孙悟空将那根，同样是，冰冷的铁棒，从肩上，取了下来，用那棒子的尾端，轻轻地，敲了敲那片，同样是在哀嚎的，虚空，“强阻无益。”
他顿了顿，那双冰冷的灰色眸子，扫了一眼那，三片，早已，化作了，人间炼狱的，战场。
那眼神，像一个，最高明的，却又最不耐烦的，棋手，在审视着，一张，早已被那，更蠢的棋手，下得，乱七八糟的，烂棋盘。
“我等能做的，”
他咧嘴一笑，那笑容里，带着一丝，说不清道不明的，仿佛一个，准备在，一场，无聊的，过家家的游戏里，找点，真正的，“乐子”的，顽童般的……狡黠。
“便是在这洪流中，护住那一线生机。”
他顿了顿，那笑容，更浓了，也更……危险了。
“并看清，这劫难的，本来面目。”
孔宣，愣住了。
一线生机？
这，毁天灭地的，量劫之中，何来，生机？
孙悟空，没有再解释。
他，不喜欢解释。
他，只喜欢，做。
他动了。
他，没有走向那，东海。
也没有走向那，南天。
更没有走向那，中央大地。
他，走向了，那三片，战场的，交界处。
那个，被那，无尽的“怨毒”与“杀戮”，遗忘了的，荒芜的，角落。
然后，他看到了。
一只，麒麟。
一只，很小，很小的，刚出生，还没多久的，小麒麟。
它，正躲在一块，早已被那，狂暴的法力，震碎了的，山石之后。
瑟瑟发抖。
它那，本该是充满了“仁德”与“祥瑞”的，清澈的眸子里，只剩下，一片，在目睹了，那，血腥的，残酷的，它完全无法理解的，同族相残之后，那独有的，纯粹的……恐惧。
它的不远处，两头，早已，杀红了眼的，成年的麒麟，正在，用一种，最为原始，也最为野蛮的方式，相互撕咬，相互践踏。
他们的眼中，没有理智，没有清明。
只有一种，在被那，看不见的，名为“仇恨”的，丝线，操控了之后，那独有的，疯狂的……杀意。
孙悟空，停了下来。
他，看着那只，吓傻了的，小东西。
他的眉头，微微地，皱了一下。
他不喜欢这种，充满了“软弱”与“恐惧”的，眼神。
他觉得，有些……碍眼。
也就在此时，那两头，早已杀红了眼的成年麒麟，其中的一头，注意到了那只，正在瑟瑟发抖的，小东西。
它那，早已被那无尽的杀意，彻底染红的眸子里，闪过一丝，更为极致的……疯狂！
它，竟舍弃了眼前那，同样是，早已遍体鳞伤的对手。
转而，朝着那只，与它，同出一源的，脆弱的，幼崽，狠狠地，撞了过去！
它，要将这，代表着“未来”与“希望”的，可笑的，存在，彻底地，碾碎！
孔宣的心，猛地一紧。
他想出手。
可，他不能。
那是劫。
谁碰，谁死。
然而，下一刻，他，愣住了。
他看到，那只猴子，动了。
他，没有用法力，没有用神通。
他只是，简简单单地，将那根，扛在肩上的，烧火棍，朝着那头，早已疯了的成年麒麟，随意地，一指。
然后，用一种，比那，天道的意志，还要更为冰冷，也更为……不容置喙的，声音，说了一个字。
“滚。”
那头，本该是，一往无前的，疯狂的麒麟，其那庞大的身躯，毫无征兆地，僵在了原地。
它，像一个，正在，疯狂奔跑的，失控的疯子，突然，被一只，看不见，摸不着，却又，真实存在的，无形的巨手，死死地，掐住了脖子。
它那，早已被那无尽的杀意，彻底染红的眸子里，第一次，出现了一丝，微不可查的……清明。
与，更为极致的……恐惧！
它，看着那只猴子。
看着那根，毫不起眼的，烧火棍。
它，发出一声，不似任何生灵的，充满了极致恐惧与绝望的，悲鸣。
然后，竟头也不回地，朝着那，战场的，另一个方向，逃也似地，遁去了。
那只，侥幸逃生的小麒麟，也愣住了。
它，看着那个，穿着一身破烂僧袍的，灰衣魔猿。
那双，本是充满了恐惧的，清澈的眸子里，闪过一丝，说不清道不明的，仿佛是，在看到了，一个，比那，最为恐怖的噩梦，还要更为……恐怖的，存在之后，那独有的，纯粹的……茫然。
孙悟空，没有再理会那两只，在他眼中，与那，路边的石子，并无甚区别的，蠢物。
他，转过了身。
继续，向前走。
他，在用一种，最为直接，也最为蛮横的方式，告诉这方，早已，乱了套的天地。
这“生”与“死”的，规矩。
该由，俺老孙，来定。
他们，又走了很久。
他们，穿过了那，血流成河的，东海之滨。
也穿过了那，尸横遍野的，中央大地。
他们，看到了，太多，太多，充满了“愚蠢”与“自毁”的，疯狂。
也救下了，一些，在孙悟空眼中，还算，不那么“碍眼”的，小东西。
几只，刚刚才破壳的，还不会飞的，雏鸟。
几条，刚刚才化形的，连龙角，都还没长齐的，小龙。
它们，都像那只小麒麟一样，用一种，充满了茫然与恐惧的眼神，看着这个，将它们，从那，血腥的地狱之中，随手，捞出来的，恐怖的……存在。
孔宣，跟在后面。
他，看着那只猴子。
看着他，用一种，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，在这，毁天灭地的，量劫之中，闲庭信步。
看着他，用那，最为简单的，粗暴的，不讲任何道理的方式，去决定，那些，本该，早已注定了要被那，滚滚而来的大势，彻底碾碎的，弱小的生灵的……命运。
他，第一次，对“道”，产生了，怀疑。
他，也第一次，对“力”，产生了，敬畏。
他觉得，自己，或许，跟了一个，了不得的，家伙。
也或许，是跟了一个，彻头彻尾的……疯子。
不知又走了多久。
当那，笼罩了整片洪荒大地的，那股，充满了“怨毒”与“杀戮”的，铁锈般的，味道，变得，越来越浓，也越来越……令人窒-息时。
孙悟空，又停了下来。
他，没有再去看那些，还在，相互撕咬的，蠢物。
他，缓缓地，抬起了头。
那双，仿佛能看透这世间所有虚妄的，冰冷的灰色眸子，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，充满了“愚蠢”与“自毁”的，劫气。
落在了那，三片，战场的，最中心。
那个，劫气，最为浓郁，也最为……纯粹的，地方。
他，感觉到了。
不是杀意，不是怨念。
是……一种，更为古老，也更为……根本的，东西。
一种，名为“争”的，本源。
一种，名为“斗”的，法则。
一种，名为“因果”的，秩序。
他那颗，刚刚才因为那场，无聊的，“救赎”游戏，而变得有些懒洋洋的魔猿之心，在这一刻，再一次，缓缓地，跳动了起来。
他那颗，刚刚才，与他，彻底融为一体的，混沌魔猿道果，也在这一刻，发出一种，说不清道不明的，仿佛是在，欢呼着，一场，真正的，“饕餮盛宴”的，到来的……共鸣。
他，对自己未来的路，也有了，更清晰的认知。
他的道，是混沌。
是那，不服天地，不敬神魔，只信奉自己手中那根棍子的，绝对的……不服。
这道，是“破”。
是“力”。
是“战”。
但，它，也需要，去理解，那，被它所“破”的，东西。
那，被它所“战”的，对手。
那，被它所，不服的，“理”。
孙悟空，笑了。
那笑容里，没有了之前的讥诮与暴虐。
只有一种，在终于，找到了一个，可以，让他，好好地，看清这，所谓的，“大势”，究竟，是个什么，玩意儿的，“好地方”之后，那独属于猴子的，纯粹的……愉悦。
他，没有再犹豫。
他那具，本是静若顽石的魔猿之躯，猛地一晃。
像一颗，自那混沌之中，坠落的，燃烧的陨石，带着那足以将这片青天都捅个窟窿的，无上伟力，朝着那个，劫气，最为浓郁，也最为……纯粹的，地方。
狠狠地，撞了过去！
他，要去那，风暴的，最中心。
去看看，那，掀起了这场，无聊的，风暴的，真正的，“风眼”，究竟，是个什么，东西。
也顺便，看看，那，躲在风眼之后，冷眼旁观的，所谓的，“天”，究竟，长了个，什么，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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