普法天尊的嘶吼，撕裂了云层，撞向那至高无上的九天。
“难道您也要坐视天规，沦为三界笑柄吗？！”
神力裹挟着的不甘，在天地间冲撞，回荡。
然后，消散。
斩仙台，落入了一片能吞噬声音的死寂。
那不是安静。
那是一种重量。
一种来自天穹之上的，无声的凝视。
一息。
十息。
百息。
九天云海，如亘古画卷，纹丝不动。
那至高无上的存在，没有回应。
这沉默，就是最明确的回应。
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搭，吹了声口哨，那百无聊赖的模样，写满了“俺老孙早就料到了”的得意。
哪吒肩上的混天绫，重新化作柔软的红绸，轻轻飘荡。
杨戬身侧，那一直龇牙咧嘴的哮天犬，也收起了凶相，安静地蹲坐下来，吐着舌头。
普法天尊的身躯，在他那孤零零的司法神座前，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。
他明白了。
不是被言语击败，而是被这片死寂，被这无声的漠视，彻底剥夺了所有尊严。
这沉默，是一只无形的大手，扼住了他的神魂，将他引以为傲的法理、威严，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。
就在他神格即将因极致的羞辱与不甘而崩裂，化作只知毁灭的法理化身时。
一股意志，降临了。
它不是光，不是声，不是任何可被感知的形态。
它是“秩序”本身。
这股意志笼罩斩仙台的瞬间，时空被“理顺”了。
霓裳仙子手中，那柄由无尽悔恨与杀意凝结的冰晶仙剑，
其上燃烧的星辉被一一抚平，光芒内敛，重新化作一支温润的玉簪，安静地落回她的掌心。
孙悟空眼中的滔天战意，哪吒周身的凛冽煞气，杨戬天眼渗出的那滴金血，都在这股意志下，悄然消弭。
不是强行压制。
而是被“抹平”。
仿佛一切激烈的情绪，在这绝对的秩序面前，都只是不合时宜的褶皱，被轻轻地，抚平了。
所有神仙，无论之前立场如何，此刻都屏住呼吸，深深垂首。
天庭真正主宰者的意志。
无人可以违抗。
也无人敢于违抗。
而后，两个字，不经由耳朵，直接在每一位神仙的心底响起。
“够了。”
仅仅两个字，没有情绪，没有起伏。
却带着言出法随的绝对力量。
斩仙台上扭曲的空间恢复平稳，凝结的寒霜无声消融。
一切，都回到了审判开始前的模样。
普法天尊僵在原地，所有的疯狂与不甘，都被这两个字彻底冻结。
玄穹天尊的意志，再次在众仙神魂中流淌，清晰，且不容置喙。
“林澈一案，牵扯数世因果，关联九幽邪魔，更引动万民愿力。”
“非司法天宫一司所能定论。”
这番话，不偏不倚。
它没有说普法天尊错了。
它只是说，你司法天宫的“权限”，不够。
这既维护了天规的程序，又从根源上，否定了这场审判的合法性。
普法天尊的身体，又是一阵剧烈的颤动。
这比直接宣判他有罪，更让他感到锥心刺骨的屈辱。
紧接着，那至高无上的法旨，正式下达。
“即日起，斩仙台审判暂停。”
“着，将林澈，押送玉虚宫。”
“……置于‘炼心池’旁，观其造化。”
“待三界因果厘清，再行定夺。”
玉虚宫！
当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，斩仙台上，一片死寂后的哗然！
那是什么地方？
那是三清之一，元始天尊的道场！阐教祖庭！
是天庭最为清净、尊贵、灵气甚至能化作实质的圣地！
别说是一个死囚。
就算是寻常金仙，没有法旨，连靠近玉虚宫万里的资格都没有！
将一个“死囚”，押送到玉虚宫？
这哪里是审判！
这是保护！是软禁！
这更是一种……无声的嘉奖！
普法天尊只觉一股逆血直冲神魂，他身后的司法神座上，代表天规法理的符文疯狂闪烁，发出令人牙酸的“咔咔”声。
他死死地盯着斩仙台中央，那个被亿万愿力金光包裹的“凡人”。
他输了。
从这个凡人燃魂自爆的那一刻起，他就输了。
输给了那份他最看不起的，凡人的“善”。
输给了那群他认为应该被天规约束的，桀骜不驯的同僚。
最后，输给了他一直以为会为自己撑腰的，至高无上的天道。
输得一败涂地。
输得彻彻底底。
随着法旨落下，两名身披金甲、手持玉节的仙官，自云端悄然降下。
他们是玄穹天尊座前的金童玉女，地位尊崇，从不参与天庭各部纷争。
二人对着虚空行了一礼，随后走到林澈身前。
其中一名金甲仙官，对着一直护在林澈身前的霓裳仙子，微微颔首。
“霓裳仙子，请。”
他的姿态，是平等的。
霓裳仙子痴痴地看着林澈。
她知道，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。
她缓缓收回护住林澈的仙力，向后退了一步。
金甲仙官取出一张金色的云床，小心翼翼地，将林澈“请”了上去。
整个过程，庄重肃穆。
不像是押送囚犯，更像是在迎回一位功德无量的圣贤。
云床缓缓升起。
孙悟空等人默默让开了一条通路。
那张金色的云床，载着林澈，从普法天尊的面前，缓缓飘过。
就在经过他身前的那一刹那。
那亿万道来自凡间的愿力金光，仿佛受到了刺激，陡然光芒大盛！
那光华不再只是温暖。
光中，仿佛映出了亿万张面孔，有老农，有孩童，有将军，有书生……那是丰年镇，是无数被林澈拯救过的，最卑微，也最真实的生灵！
他们对着普法天尊，没有愤怒，没有嘲笑。
只有最纯粹的，人间的悲欢。
这光，没有一丝攻击性，却比任何神通道法，都更加刺目。
它照亮了普法天尊那张铁青的，布满裂痕的石刻面容。
它在无声地诉说。
法理，在人心面前，不值一提。
普法天尊猛地闭上了双眼，神魂剧痛，竟不敢再看。
云床远去，消失在云海深处。
霓裳仙子朝着玉虚宫的方向，久久地，久久地凝望。
她知道，这只是暂时的安宁。
只要普法天尊还在，只要天规还是那冰冷的条文，这场审判，就远没有结束。
但她不怕了。
从今往后，她会守着他。
一如当年，他在黑风山，守着她一样。
斩仙台上，众仙开始三三两两地散去，没有人再多看普法天尊一眼。
那高高在上的司法神座，此刻显得无比的孤寂与可笑。
一场席卷三界的风暴，就此暂息。
但所有人都知道，那被一个凡人撬动的，关于“人心道义”与“天道法理”的真正博弈。
才刚刚开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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