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前，他如同往常一样，厌倦了谷中枯燥的生活，还有师兄没完没了的说教，趁师父再次出门游历时，偷偷溜出万毒谷，想要寻找合适的试毒对象。
不知不觉间，他深入了一片连万毒谷典籍都记载不详，位于两谷交界处的荒芜丘陵。
就在那里，他意外踩塌了一片看似坚实，却布满苔藓的地面，整个人跌入一个漆黑深邃的洞穴。
那洞穴并非天然形成，石壁上有着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，延伸向下，深不见底。
他怀着一种病态好奇的心情，沿着陡峭的通道向下摸索，不知走了多久，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，还有……一种奇怪的嘶吼声。
就在他快要靠近光源时，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出现，瞬间将他制住！
那些人都戴着没有任何花纹的纯黑面具，动作快得不可思议，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击，就被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壁上，一柄泛着幽蓝光泽的短刃抵住了他的咽喉。
死亡的气息如此清晰。
就在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，心中充满不甘时，一个声音从洞穴深处传来。
“住手。”
那声音便是此时用玉简与他联系的人。
那些黑影们动作顿住。
一个穿着宽大黑袍，脸上同样戴着面具的人，从阴影中缓步走出。
那人身形不高，甚至有些瘦削，但只是站在那里，就让万叁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。
“你为何来此？”黑袍人问他。
万叁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，或许是濒死的疯狂，他瞪着眼睛，嘶声喊道：“要杀就杀！老子不怕死！但老子死不瞑目！没亲眼看到万毒谷和药王谷一起玩完，老子做鬼都不甘心！”
他喊得声嘶力竭，带着所有积压的怨恨与扭曲的愿望。
黑袍人沉默地看着他，目光似乎在审视。
过了许久，就在万叁以为对方会下令处决自己时，黑袍人忽然轻轻笑了起来。
那笑声很低，却让万叁浑身发冷。
“恨万毒谷？恨药王谷？”黑袍人缓缓道，“有趣，既然你这么想看到他们覆灭……或许，我们可以帮你。”
万叁愣住了。
黑袍人挥了挥手，制住他的黑影退开，但仍隐隐包围着他。
“带他进来看看。”黑袍人命令道，转身走向洞穴深处。
万叁被半推半押着，跟了进去。
穿过一道粗糙的石门，眼前豁然开朗，却又瞬间将他拖入更深的噩梦！
那是一个人工开凿出的地底空间，墙壁上插着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火把，空间中央，是一个巨大的牢笼，不知是用什么材质打造的，看上去很牢固。
而牢笼里，关着的东西……让见惯了毒虫猛兽，甚至亲手制造过无数惨死模活尸体的万叁，都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。
那不再是纯粹的人，也分辨不出是何种族。
他们有着人形轮廓，但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色或暗紫色。
有些肢体扭曲变形，生出怪异的骨刺或肉瘤，大部分蜷缩在阴影里，一动不动，如同死物，但偶尔会有一两只猛地扑到栅栏边，发出难听的嘶吼！
在牢笼边缘的阴影里，万叁似乎还瞥见了一些穿着破烂衣物，但眼神已彻底崩溃痴呆的人。
他们缩成一团，对周遭的嘶吼和挣扎毫无反应，只是偶尔发出低低的啜泣或呻吟。
这里简直就是炼狱！
“看清楚了？”黑袍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，平静得可怕，“这些都是失败品，或者即将成为养料的东西。”
万叁喉咙干涩，发不出声音。
黑袍人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，继续道：“我们需要有人，定期给它们投喂一些特别的食物，寻常毒药对它们效果不大，我们需要的是能侵蚀生机，腐化灵韵，但又不会让他们立刻死去的复杂毒素……这方面，你们万毒谷，似乎很擅长？”
万叁猛地转头看向黑袍人，心脏狂跳。
“为我做事，定期送来我指定的毒，下在这些喂给他们的食水里。”黑袍人盯着他，面具后的目光冰冷而极具压迫感，“作为交换，我会布局，让万毒谷和药王谷……一步步走向你期待的结局，如何？”
万叁只犹豫了一瞬。
对万毒谷和药王谷的憎恨，对眼前这地下秘密的病态好奇，以及对更诡异毒素的痴迷渴求，瞬间压倒了一切恐惧和疑虑。
“我干！”他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如此回答。
从那天起，他便成了这地下密室的定期访客。
每月一次，他都会带着黑袍人指定的，往往需要他费心调配的复杂剧毒前来，将毒下在那些运送进来，看不出原材料的糊状食物中。
他看着那些东西吞下毒食，观察他们的反应，将之视为一种另类的试毒方式。
他从不问这些东西是什么，从哪里来，最终会怎样。
因为黑袍人严厉警告过他，不该问的别问，知道的越少，活得越久，也越有可能看到愿望实现。
……
“我当然记得。”万叁从回忆中抽离，对着玉简低声道，声音有些沙哑，“每月都去，从未间断。”
“记得就好，听着，接下来的事情，非常关键，只许成功，不许失败。”
万叁屏住呼吸。
“一旦确认三宗三家的人马抵达药王谷附近，形成合围之势，也就是大战将起的前夕……你必须在他们发动对万毒谷的总攻之前，想办法离开万毒谷，再次前往那处地下密室。”
万叁心头一跳。
“到了那里，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，找到最深处那扇刻满封印符文的厚重铁门，门上有一道特质锁链，连接着一个隐秘的机关枢纽，我需要你，用我上次给你的那枚破法锥，刺入枢纽核心，然后，将锁链彻底打开。”
万叁握紧了手中的玉简：“打开之后呢？里面……到底是什么？”
“这不是你该问的！”对面的声音骤然转厉，带着冰冷的警告，“打开之后，不要有任何犹豫，不要试图窥探门后的任何景象！立刻，转身，以你最快的速度离开那密室，离开那片区域，越远越好！”
那声音一字一顿，充满了警告：“如果你迟疑了，或者好奇了，但凡回头看一眼……你只会和那里的一切，一起被吞噬，连一点残渣都不会剩下，后果自负，明白吗？”
万叁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。
“我……明白了。”
“很好，等待我的下一步指令，时机一到，玉简会再次波动，在此之前，稳住你师兄，别让他起疑。”
话音落下，不等万叁再有任何发问，玉简中的波动戛然而止，彻底沉寂下去。
万叁缓缓将玉简收回怀中。
他靠在枯死鬼哭树冰冷粗糙的树干上，仰起头，透过稀疏的枝丫和浓稠的毒瘴，望向那片看不见星月的天空。
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兴奋地搏动。
“打开门……然后头也不回地逃吗？”他低声自语，舌尖再次舔过下唇，眼中那癫狂的光芒重新炽烈地燃烧起来，甚至比之前更盛。
“真是……让人越来越期待了啊。”
与此同时，在距离万毒谷与药王谷不知多远的一处密室之中。
一个身穿黑色长袍，脸上戴着面具的身影，缓缓放下了手中一块与万叁那枚形制相仿，但纹路略有不同的玉简。
他转过身，对着密室深处，单膝跪下，姿态恭敬。
“主上，指令已传达给万叁。”黑袍人恭敬禀报，“他虽有些自大急躁，但对万毒谷与药王谷的恨意做不得假，且贪生怕死，又痴迷毒道，易于操控，属下半是胁迫，半是利诱，他应当会遵命行事。”
首位座椅上，倚坐着一道身影。
脸上覆盖着那张狰狞的恶鬼面具，一只手肘支撑在扶手上，戴着黑色丝质手套的手掌微握，抵着额角。
片刻，那经过特殊处理，非男非女又嘶哑难听的声音，才缓缓响起：“万叁……毕竟是百毒子的亲传弟子，万毒谷核心门人，你确信，他对万毒谷的恨，足以让他亲手打开那扇门，释放出门后的东西，甚至可能……将他自己也置于险地？”
声音里听不出喜怒，只有纯粹的审视与考量。
黑袍人将头垂得更低，语气却十分笃定。
“回主上，属下确信，万叁此人，属下与幽影已观察多年，不会有错。”
“此人自私自利，一切行事皆以自身癖好与欲望为先，痴迷毒道，实则是享受掌控他人生死，制造痛苦的扭曲快感，我们提供的试毒法子和覆灭两谷的承诺，恰好满足了他最深层的渴望，他看似癫狂不怕死，实则最是惜命。”
此番分析条理清晰，显然对万叁下过极大功夫。
座位上的人沉默了片刻。
“那处密室，以及门后的东西……不容有失，更不容有任何人窥探后还能离开。”嘶哑的声音缓缓道，带着决断，“万叁，终究是一枚知晓了些许秘密的棋子，用完之后，你知道该怎么做。”
这不是询问，而是命令。
黑袍人身体微微一颤，立刻伏低。
“属下明白！待他打开门锁，无论他是否遵命立刻逃离，属下都会安排幽影善后，确保……他永远无法开口，也永远无法再出现在人前。”
“嗯。”恶鬼面具后传来一声极淡的应允。
“只是……”斗篷人犹豫了一下，还是谨慎开口，“门后之物一旦释放，波及范围恐怕难以精准控制，虽然按计划，其主要冲击方向是万毒谷与药王谷，但围剿的各方势力，恐怕也会损失惨重……这可能会引起极大的震动，甚至引来更多的关注。”
“关注？”恶鬼面具后的声音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，那笑声里充满了漠然与一种近乎非人的冷酷，“那不正是我们想要的吗？水越浑，鱼才越好隐藏，旧的秩序被冲击，新的裂痕才会出现，至于那些势力的伤亡……不过是必要的代价，冥族归来，需要祭品，也需要……让这片大陆的人们，重新回忆还有冥族的存在。”
黑袍人将头埋得更低，姿态愈发敬畏。
“一切为了冥族的荣光复兴。”他低声诵道。
“去吧。”恶鬼面具的主人挥了挥手，姿态重新恢复慵懒，仿佛刚才谈论的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盯紧各方动向，确保计划每一步都无误，我要看到……万毒谷化为死地，药王谷染遍污血，那些自诩正道的势力，在恐惧与混乱中，流尽他们的血。”
“是！”
黑袍人恭敬行礼，起身，倒退着消失在密室的阴影入口处。
幽蓝的火焰继续无声跳跃。
恶鬼面具的主人独自坐在冰冷的玉座上，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具侧面，发出沉闷的“笃笃”声。
“棋子已落定，舞台已搭好……”嘶哑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中幽幽回荡，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期待，“这出戏，该开场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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