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辰阳没有立即回答。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。任务目标是与“灰鸦”接头，获取“黑蛛网”在东南亚的运输路线和几个关键中间人的身份。如果“灰鸦”已暴露，那么情报可能已经泄露，甚至“灰鸦”本人可能已经叛变或被捕。继续执行任务的风险极高。
但另一方面，如果“灰鸦”只是因为意外导致信号中断，而他们此时撤离，不仅会错过获取关键情报的机会，还可能让“灰鸦”陷入绝境——内应最危险的时刻，往往就是等待接头而对方未能出现的时刻。
而且，那些隐蔽的火力点和专业的了望哨……如果目标是他们，为何不直接发动攻击？他们在观察点已经潜伏了超过半小时，足够对方调动兵力形成包围。除非……
除非对方在等什么。或者，对方的首要目标不是他们。
“再等十分钟。”方辰阳最终低声说，“到六点十分，如果‘灰鸦’没有主动信号，或者雪狼没有新指令，我们就按应急预案b，向二号撤离点移动。”
应急预案b：如果接头失败或确认为陷阱，各组向不同方向分散撤离，最后在二十公里外的边境集结点汇合。
“明白。”萧胖子应道，开始检查随身装备，确保随时可以快速机动。
谢堇雨轻轻调整了呼吸节奏，她的手指在步枪护木上轻轻敲击，那是狙击手保持手指灵敏的小习惯。童安然将卫星通讯器切换到最低功耗监听模式，同时启动了战术数据链的被动接收功能，随时准备接收来自周明川组或后方指挥中心的信息。
方辰阳的望远镜再次聚焦到那栋悬挂风铃的竹楼。风铃在晨风中轻轻晃动，但不再发出声音——有人固定了铃舌。二楼窗户的百叶窗缝隙中，他再次看到了影子晃动，这次更清晰，是一个人的轮廓，似乎在来回踱步。
他的目光向下移动，扫过竹楼底层。竹楼是典型的高脚屋，底层架空，用来堆放杂物或饲养家畜。这栋竹楼的底层堆着一些木柴和农具，看起来很正常。但方辰阳注意到，那些木柴的堆放方式过于整齐，不像普通村民随意的堆放，而且柴堆与地面的接触点，泥土的颜色与周围略有不同——近期被移动过。
一个隐藏的出口？还是储藏空间？
时间到了六点零三分。距离决定撤离还有七分钟。
突然，寨子中心传来一声清脆的响声——不是枪声，像是瓷器摔碎的声音。紧接着，有狗开始狂吠，不是一只，而是好几只，从不同方向传来。
方辰阳的肌肉瞬间绷紧。望远镜中，寨子里的几扇门同时打开，七八个持枪的男子冲了出来，但不是朝他们的方向，而是奔向寨子中心。那些人的动作迅捷，战术动作熟练，绝不是普通武装分子。
几乎同时，寨子北侧外围那三处隐蔽火力点也有了动静——枪口微微调整了方向，但依然指向寨子外，只是角度有所变化。
“寨内有情况，但目标不是我们。”谢堇雨低声道，她的狙击镜锁定了其中一个从屋里冲出的枪手，“看他们的行进方向，是去寨子中心的广场。”
方辰阳快速扫视。果然，那些枪手正向寨子中心汇集，而普通村民则惊慌地躲进屋里。了望塔上的两人也站起了身，用望远镜观察寨子中心，而不是外围。
“内讧？还是有其他目标？”童安然的声音带着疑问。
就在这时，方辰阳的耳机里传来周明川急促但依然克制的声音：“所有单位注意，西侧发现不明车队正在接近，四辆越野车，从东南方向土路驶来，距离三公里，速度很快。各小组保持最高隐蔽等级，非必要不得开火。重复，不得开火。完毕。”
车队？方辰阳的心跳加速。这完全不在情报预料之中。他示意谢堇雨：“红狐，能观察到东南方向土路吗？”
谢堇雨缓缓移动枪口，透过狙击镜看向东南。雨林茂密，但从他们所在的山坡，刚好能看到一段蜿蜒的土路。“看到扬尘，车辆数量无法确认，速度很快。估计两分钟内抵达寨子南侧入口。”
“灰鸦”的情报中完全没有提及会有车队来访。是意外？还是说，今天这个寨子里，除了他们，还有另一场会面或交易？
“鲲鹏，我们怎么办？”萧胖子问，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手枪柄上。
方辰阳的大脑飞速权衡。留下，可能卷入未知的交火；撤离，可能错过获取情报的最后机会，也可能在撤离途中与不明车队遭遇。
“原地隐蔽，静观其变。”方辰阳最终下令，“所有人，准备应对交火。但记住，除非生命受到直接威胁，否则绝不开第一枪。我们的任务是获取情报，不是作战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收到。”
“准备就绪。”
队员们低声回应。谢堇雨调整了狙击枪的保险，从单发模式切换到连发——虽然狙击步枪连发精度会下降，但近距离遭遇战时能提供更强的压制力。萧胖子从背包侧袋中取出了两枚烟雾弹和一枚震撼弹，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。童安然关闭了所有电子设备的主动发射功能，只保留被动接收。
方辰阳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悬挂风铃的竹楼。二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，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口，但背光，看不清面容。那人似乎朝寨子中心的方向望了一眼，然后迅速退入屋内，窗户被猛地关上。
就在这时，车队的引擎声已经清晰可闻。不是普通的民用越野车，那是经过改装的大马力引擎的轰鸣，低沉而有力。
第一辆越野车冲进了寨子南门，没有减速，直接驶向中心广场。尘土飞扬中，方辰阳看到那辆车的前保险杠是加固的，车窗贴着深色膜，车顶似乎有安装武器的支架。
第二辆、第三辆、第四辆紧随其后。车身上没有任何标识，但车型统一，都是适合山地行驶的硬派越野车。
四辆车在中心广场急刹，呈扇形散开。车门几乎同时打开，十几个人跳下车，迅速占据广场周围的有利位置。这些人穿着统一的深色作战服，戴着头套，只露出眼睛，手中的武器是清一色的短突击步枪，加装了消音器和全息瞄准镜。
专业。非常专业。不是地方武装，也不是普通雇佣兵。这种程度的装备和纪律，更像是某个国家特种部队的水平，但没有任何国籍标识。
寨子里先前冲出来的枪手们与这些新来者对峙着，但气势上完全被压制。方辰阳注意到，本地枪手的领头人是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光头大汉，他正对着一个从第一辆车副驾驶下来的人大声说着什么，情绪激动，双手比划。
那个从车上下来的男人穿着与其他人不同的战术背心，没有戴头套，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狰狞伤疤。他没有拿长枪，腰间只别着一把手枪，但站在那里就有一种压迫感。他听着光头大汉的吼叫，面无表情，然后做了个手势。
他身后的一个队员抬起了枪口。
“不好。”方辰阳心中警铃大作。
但接下来的事出乎所有人意料。那名队员没有开枪，而是从战术背心上取下了一个平板电脑一样的东西，递给了伤疤脸男人。男人接过，操作了几下，然后将屏幕转向光头大汉。
光头大汉的脸色瞬间变了。从愤怒变成惊愕，再变成恐惧。他后退了一步，手中的AK步枪枪口垂向了地面。
伤疤脸男人说了句什么，声音不大，但通过唇语，方辰阳勉强辨认出是英语：“……where is he？（他在哪）”
光头大汉疯狂摇头，挥舞着手，语速很快地解释着什么。
伤疤脸男人摇了摇头，似乎失去了耐心。他再次做了个手势。
这一次，他身后的两名队员开火了。装了消音器的步枪只发出轻微的“噗噗”声，光头大汉身旁的两名手下应声倒地，额头正中各有一个弹孔。
精准，冷静，毫不犹豫。
寨子里的其他枪手一阵骚动，但没有人敢举枪。光头大汉僵在原地，冷汗从额头流下。
伤疤脸男人走近一步，几乎贴着光头大汉的脸，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。这次，光头大汉颤抖着手指，指向了寨子的北侧。
正是悬挂风铃的竹楼方向。
方辰阳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。这些人，是冲着“灰鸦”来的？还是说，冲着竹楼里的什么人？
伤疤脸男人顺着光头大汉指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点了点头，似乎满意了。他拍了拍光头大汉的脸——那是极具侮辱性的动作——然后转身，对着车队做了个前进的手势。
四辆车重新发动，但不是驶向竹楼，而是驶向了寨子北侧外围，正好停在了那三处隐蔽火力点的后方。车上的人迅速下车，与原本埋伏在那里的人汇合，然后开始布置什么——从车上卸下箱子，架设设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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