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达康沉吟了片刻。
脸上露出了与高育良如出一辙的、痛心疾首的表情。
他缓缓开口，声音沉稳而有力，滴水不漏。
“沙书记，育良书记。”
“山水集团，的确是我们京州的明星企业，也是纳税大户。这些年，为我们京州的Gdp增长，为解决社会就业问题，都做出了不小的贡献。”
“而高小琴，也的确是一位很有能力，很有魄力的女企业家。”
“保护我们京州企业家的合法权益，为他们创造一个稳定、健康的营商环境，这是我们地方政府，义不容辞的责任！”
这番话，说得冠冕堂皇，无懈可击。
甚至比高育良自己说的，还要恳切几分。
高育良听到这里，心中不禁一喜。
他没想到，李达康这个死对头。
在关键时刻，竟然会选择和自己站在同一立场！
难道，对方也被那个专案组的霸道行径给激怒了？
也意识到了唇亡齿寒的道理？
如果能得到李达康的支持。
那今晚，他们联手向沙瑞金施压，未必不能逼那个姓楚的让步！
就连主位上的沙瑞金，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讶。
他也没想到，李达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。
然而。
就在高育良心中升起一丝希望的时候。
李达康的话锋，猛地一转。
语气也从刚才的痛心，变得异常严肃和坚定。
“但是......”
这两个字，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上，投下了一块巨石！
高育良那刚刚放下的心，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！
李达康没有再看他，而是将目光，直视着主位上的沙瑞金，仿佛是在表明自己的最终立场。
“但是！我们保护的，是企业家的‘合法’权益！”
“中央专案组，代表的是中央的意志！他们来汉东，是为了清除我们干部队伍里的蛀虫，是为了给我们汉东打造一个真正山清水秀的政治生态！”
“我相信专案组，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！”
“也绝不会，放过一个坏人！”
“如果山水集团真的存在违法乱纪的行为，如果高小琴真的与腐败案件有牵连，那别说是专案组，就是我李达康，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！”
“我们地方政府，不仅无权干涉，更应该全力配合专案组的工作，一查到底！”
这番话，掷地有声！
铿锵有力！
每一个字，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，狠狠地抽在了高育良的脸上！
什么叫滴水不漏？
什么叫政治正确？
李达康给高育良上了一堂生动的教学课！
他先是用一番漂亮话，把自己放在了“爱护企业”的道德高地上，让高育良无话可说。
紧接着，又用一番更漂亮话。
把自己和“中央意志”牢牢地绑在了一起，与高育良划清了界限，完成了最完美的政治站队！
高育良的脸，瞬间涨成了猪肝色。
他感觉自己的胸口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，一口气上不来，差点要当场气晕过去。
高育良死死地盯着李达康。
那眼神，恨不得要将李达康生吞活剥！
高育良怎么也没想到，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“告状”。
最终，却成了李达康的舞台！
而自己，则成了那个被当众打脸，用来垫脚的......小丑！
什么叫“无权干涉”？
这不就是在明着说。
高育良刚才那番“陈情”，就是想干涉专案组办案吗？！
什么叫“相信专案组”？
这不就是在暗着讽刺。
他高育良不相信中央，想搞地方保护主义吗？！
高育良的脸，“唰”的一下，涨成了猪肝色！
再也无法保持那副学者般的从容和风度。
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。
从他心底猛地窜了上来，瞬间烧毁了他所有的理智！
“李达康！”
高育良猛地一拍桌子，发出一声巨响，把旁边的白秘书都吓得一个哆嗦。
霍然起身，怒斥道：
“你这是什么态度？！”
“山水集团是京州的企业！是京州的纳税大户！
“现在企业出了事，你这个京州市委书记，不想着如何稳定人心，保护企业，反而在这里说风凉话，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吗？！”
“你这是典型的不作为！是懒政！”
面对高育良气急败坏的指责。
李达康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，脸上没有丝毫的惧色。
同样站起身，挺直了腰板，与高育良针锋相对。
“高书记，请你注意你的言辞！”
李达康毫不示弱，立刻反唇相讥，“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！一个干部，必须遵守的基本原则！”
“倒是您，”
李达康的嘴角，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嘲讽。
“专案组不过是依法带走一个企业家进行调查，您就这么紧张，这么激动地找到沙书记这里来。”
“不知道的，还以为山水集团，是您高书记家开的呢！”
“你——！”
这句话，如同最恶毒的利箭，精准地射中了高育良的死穴！
他气得浑身发抖。
指着李达康的手指都在哆嗦。
“你血口喷人！李达康，你这是政治污蔑！”
“我是不是污蔑，你心里清楚！”
李达康冷哼一声，“别以为我不知道，山水集团能在大风厂那块地上搞出那么多名堂，没有你高书记点头，能行吗？！”
“你放肆！”
“我只是实事求是！”
两位汉东省委的顶级大佬。
两位斗了半辈子的政治对手，就在省委书记沙瑞金的办公室里，像两个街头斗气的混混一样，爆发了最直接、最激烈的争吵！
一个指责对方“懒政、不作为”。
一个暗讽对方“心中有鬼、官商勾结”。
办公室里的气氛，紧张到了极点。
白秘书站在一旁，吓得脸色煞白，连大气都不敢喘。
而主位上的沙瑞金，却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。
他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。
看着高育良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。
看着李达康那咄咄逼人的气势。
眼中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精光。
沙瑞金要的，就是这个效果。
就是要让这两头汉东的“老虎”。
当着他的面，互相撕咬。
只有这样，他才能看清楚。
谁的牙齿更锋利，谁的爪子下藏着更多的污垢。
也只有这样，沙瑞金才能真正地，坐收渔翁之利。
眼看两人的争吵越来越激烈，几乎要到无法收场的地步。
沙瑞金知道，火候已经到了。
“够了！”
主位上，一直沉默的沙瑞金，终于开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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