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开雪里红所在的村落,霍恒、青娥与浩南三人继续向南而行。冬日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,官道两旁的田野仍覆盖着薄薄的霜华,但沿途所见的景象,却比天气更让人心头沉重。流民增多,村落萧索,偶尔还能听闻某地又闹妖邪、某户又被匪徒洗劫的传闻,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不安与惶惑的气息。
霍恒不再像初入凡尘时那般,只将所见苦难当作需要解决的“任务”。他沉默了许多,清澈的眼眸中时常带着思索。夜晚在驿站投宿时,他常常独自坐在窗前,望着南方的星空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中那枚越来越显温热的清心玉,脑海中不断梳理着自江边村落以来所经历的一切。
江上怨魂那滔天的不甘与执念、会稽李公子被色欲扭曲的疯狂、张屠户家中那隐匿的污秽、楠将军被引动差点酿成兵祸的深沉怨恨、王仲那虚伪面具下被放大的贪婪、以及黑龙寨山匪们那被无限放大、如同野兽般的掠夺欲望……一桩桩,一件件,走马灯般在他心中回放。
这些事件看似独立,受害者身份各异,执念也各不相同,但冥冥中,仿佛有一根无形的黑线将它们串联起来。所有的线索,最终都指向那个藏身幕后,不断撩拨人心恶念,收集负面情绪的存在——执念引者。
这一夜,在一处略显破旧的驿站客房内,跳跃的油灯火光将三人的影子拉长,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霍恒终于将连日来的思索整合,沉声开口:
“青娥,浩南,你们发现了吗?执念引者,他不仅仅是在制造混乱。”霍恒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,“他更像是一个……收集者。江上怨魂的不甘、李公子的色欲、张屠户关联的污秽可能代表的某种堕落、楠将军的怨恨、王仲的贪婪、山匪的掠夺欲……这些强烈的负面执念,仿佛都是他刻意寻找、并加以放大后收集起来的‘养料’。”
青娥闻言,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。她一直细心观察,早有类似感觉。她轻轻取出那面古朴的因果投影镜,指尖仙力微吐,镜面荡漾起水波般的光晕。这一次,镜中并未映照具体的人或事,而是呈现出一幅模糊的、仿佛笼罩在灰黑色雾气中的山川地理脉络图。只见图上,星星点点的黑暗气息,从他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地方隐隐浮现,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,丝丝缕缕,蜿蜒流动,最终都朝着一个共同的方向汇聚——南方。
“霍恒,你看。”青娥指着镜面,“这些由负面执念产生的黑气,并非消散,而是在流动、汇聚。它们的目的地,正是南方。与我们清心玉感应的方向一致。”
霍恒抬手,紧紧握住胸前的清心玉。玉身此刻不再是微烫,而是传来一种持续的、仿佛与远方某种庞大存在产生共鸣的温热感,甚至带着细微的震颤。“清心玉的感应越来越强了。他的核心,他收集所有这些负面执念的最终汇聚之地,就在南方。”他眼神锐利,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,“他耗费如此心机,收集海量的负面执念,绝不仅仅是为了增强自身法力那么简单。我怀疑……他是在用这些执念喂养某种极其邪恶的力量,或者说,在进行某个可怕的仪式。”
浩南听得瞪大了眼睛,忍不住插嘴问道:“喂养邪恶力量?小师父,那他到底想干嘛?弄这么多‘坏东西’有什么用?”
霍恒深吸一口气,说出了那个最坏的猜测:“古籍中有零星记载,上古时期,曾有邪魔试图撼动仙凡界限。若仙凡界限被强行打开,后果不堪设想。人间积郁的妖气、戾气、所有负面情绪将倒灌入清净的仙界,污染仙源;而仙界磅礴无序的仙力涌入毫无准备的人间,会引发天灾地变,秩序崩坏。届时,无论是仙人还是凡人,都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。”
他顿了顿,看着浩南和青娥骤然变色的脸,继续道:“而执念引者如此疯狂地收集世间最浓烈的负面执念,所图甚大。我怀疑,这股被喂养的邪恶力量,极可能就是用来冲击、甚至撕裂仙凡界限的关键!”
青娥补充道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而且,正如霍恒所说,他收集的负面执念越多,那股邪恶力量就越强。我们沿途阻止了他的几次阴谋,减缓了他的进度,但必然还有更多我们未知的执念被他引动、吸收。时间拖得越久,他的力量就越庞大,我们要阻止他,就会越发困难。”
房间里陷入了一片沉寂。油灯的火苗微微晃动,映照着三人年轻却写满凝重的面孔。浩南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,指节有些发白。他们之前面对的,是被操控的个体,是局部的祸乱。而如今,他们将要直面的,是一个可能危及三界秩序的巨大阴谋,其背后的黑手,力量恐怕远超他们的想象。
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,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然而,短暂的沉默之后,霍恒率先抬起了头。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孩童调皮或小虚荣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,属于仙童华奇的正直与守护信念熠熠生辉。
“不管前方有多困难,对手有多强大,我们都绝不能退缩。”他握紧了一直放在手边的遮天颜月伞,伞骨传来熟悉的冰凉触感,让他心神更加凝聚,“必须在他成功打开仙凡界限之前,找到他的核心所在,彻底阻止这场阴谋!”
青娥看着他,心中的些许慌乱渐渐平复。她伸手入怀,紧紧握住了那枚雪里红所赠的红梅书签。指尖触及那微凉而坚韧的花瓣,仿佛能感受到雪里红在风雪中持剑而立的英姿,能听到村落中村民们重建家园的号子声。那些被他们帮助过的人,他们的感激、他们的坚韧、他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光……这些源自凡间的、最朴素的善念与真心,化作了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,流入她的心田。
“没错,我们不能退缩。”青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静,却比以往更加坚定,“我们还有彼此,还有那些我们一路走来守护过的人。他们的善念,他们的期盼,就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。”她看向霍恒和浩南,眼中有着温柔却不可动摇的光芒,“人心中的光明,或许微弱,但汇聚起来,未必不能驱散这漫天的阴霾。”
浩南也被这份坚定所感染,他猛地站起身,挺直了尚显单薄却充满力量的腰板,用力拍了拍胸膛:“小师父,青娥姑娘,你们放心!我浩南虽然没啥大本事,仙法学得也慢,但我有的是力气!这一路,我肯定紧紧跟着你们!遇到危险,我第一个冲上去!保护你们,保护咱们这人间,我绝不含糊!”
看着浩南憨直却无比真诚的模样,霍恒和青娥相视一笑,空气中那沉甸甸的压抑感仿佛被驱散了些许。三人之间的羁绊,在这共同的信念与决心下,变得更加牢不可破。
喜欢轮渡奇潭请大家收藏:(m.aikandushu.com)轮渡奇潭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