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朝后宫,御花园深处。
时值春深,正是天地灵气随季候流转而愈发盎然的时节。
御花园不愧为宫中灵气汇萃之地,不仅奇花异草争妍斗艳,更有诸多低品灵植点缀其间,吞吐日精月华,形成淡淡灵雾,萦绕于亭台楼阁、曲径回廊之间。
虞璎所居的青鸾宫位于后宫东侧,自成一体。
自确认有孕,她便以养胎为由深居简出,极少参与后宫诸般聚会。
这既是避祸,也是实情所需——体内胎儿与静室中那具以《青帝长生诀》秘法培育的灵胎分身,皆需她以本元持续温养,消耗着实不小。
所幸陛下赏赐丰厚,内务府供给亦是按最高份例,未曾短缺。
虞璎自身于草木丹道颇有心得,炼制的药液温和醇厚,最能补益根基,滋养胎元。
她多数时光皆在静室调息,或于宫中小药圃侍弄几株珍稀药草,日子倒也清静充实。
这日清晨,虞璎照例行功完毕,只觉神清气爽,腹中胎儿气机活泼,灵胎分身亦在静室玉池中缓缓吸纳灵气,进展平稳。
侍女挽秋端来一盏温热的百花蜜露,轻声道:“主子,今日天色极好,御花园里几株百年紫玉藤开了,听说灵气氤氲如霞,最是养人。您已连着七八日未曾出宫走动了,不若去散散心?总在宫中闷着,于胎气也无益。”
虞璎接过蜜露,浅啜一口。她如今已有三月身孕,小腹微隆,但因修为在身且调养得宜,并无寻常妇人的沉重疲态。
略一思忖,便道:“也罢,就去看看紫玉藤罢。只你我二人,不必声张。”
挽秋欢喜应下,忙去准备。不
过片刻,虞璎便换了身浅青色绣缠枝莲纹的宫装,外罩同色薄纱披风,发髻挽得简单,仅簪一支羊脂白玉长簪,通身上下再无多余饰物。
然而她周身那股沉静通透的气度,比任何珠翠都更加出众。
主仆二人出了青鸾宫,沿着青石小径缓步而行。
御花园占地极广,分作数区,虞璎择了较僻静的西苑方向——那里花木更深,游人也少。
行至半途,果然见一架紫玉藤花开正盛。此藤非凡品,乃是从自海外仙山移栽而来,藤蔓虬结如龙,叶片呈淡紫色,花开时如一串串紫玉铃铛,随风轻摇间,有极淡的草木灵气散出,闻之令人心神宁定。
虞璎驻足观赏片刻,正欲往藤架后的凉亭小坐,忽闻一阵嬉笑喧哗自不远处传来。那声音娇纵,熟悉得很。
挽秋眉头微蹙,低声道:“主子,是姬婉仪她们。”
虞璎神色未变,只以目光示意稍安。她修为已至炼罡之境,耳力远胜常人,虽隔着花架,却将那边凉亭中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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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亭内,姬瑶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。一身茜红洒金宫装,梳着时兴的飞仙髻,簪着赤金点翠步摇并数朵绢制芍药,耳坠明珠,腕套玉镯,通身珠光宝气。
她斜倚在石凳上,纤指捏着一块芙蓉糕,目光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,落在亭边那个孤立的红色身影上。
姚星与珧月分坐两侧,一个着鹅黄,一个穿水绿,虽不及姬瑶奢华,亦是满头珠翠,妆容精致。
三人面前的石桌上摆着四色糕点、时新瓜果并一壶灵气氤氲的花茶,显是早有准备在此“赏花”。
而被她们围观的,正是独自站在亭边栏杆处的阿史那云。
这位北狄来的美人今日依旧穿着她那身标志性的红色骑射改良宫装——窄袖收腰,下摆稍阔,以金线绣着北狄特有的雄鹰纹样,长发编成数条发辫,以红绳缠系,鬓边簪着一朵绒制的萨日朗花。
她背对众人,面对着一丛形似芦苇、却泛着淡金色光泽的灵草,背影挺得笔直,如一杆标枪。
“哎哟,我当是谁呢,原来是阿史那美人。”姬瑶拖长了调子,声音甜得发腻,话里却藏着针。
“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对着一丛草发呆?莫不是想念草原上那些牛羊的味道了?也是,你们北狄人嘛,离了马背毡房,怕是浑身不自在。”
姚星立刻掩口轻笑,接口道:“瑶姐姐说笑了,阿史那云美人如今可是陛下亲口赏赐了灵锦宝珠的贵人,怎么还会想念那些粗鄙之物?”
“说不定是在琢磨,那些赏赐够不够给北狄的族人一人做件新皮袄呢!我听说北地苦寒,冬日里没有好皮子,可是要冻死人的。”
这话看似关切,实则将北狄部族贬作只能依赖赏赐度日的化外之民,更暗讽阿史那云将御赐之物贴补母族,有失体统。
姚月慢条斯理地斟了杯茶,声音柔柔的,却更刻薄:“星妹妹此言差矣。陛下赏赐,那是天恩浩荡,怎么用都是美人的福分。”
“不过阿史那云美人哪,有些事啊,不是靠几匹缎子几斛珠子就能求来的。这血脉尊卑,乃是天定,强求不得,你说是不是?”
她指的是前些日子阿史那云于御前恳求朝廷增加对北狄互市额度、降低战马征购比例之事。
此事被陛下以“后宫不得干政”为由婉拒,虽未斥责,却也令阿史那云颇为难堪。消息不知怎的传了出来,便成了姬瑶等人今日攻讦的把柄。
阿史那云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。放在汉白玉栏杆上的手倏然握紧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。
她依旧没有回头,只是死死盯着那丛金芦草——那是陛下知她思乡,特意命人从北地移栽来的,说是见她宫中所植寻常花草皆不甚精神,唯此草生机勃勃。
可如今这“恩典”,落在旁人眼里,倒成了她格格不入的佐证。
“怎么不说话?可是被我们说中心事了?”姬瑶端起茶盏,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,眼角余光瞥着阿史那云僵硬的背影,心中快意。
她与虞璎不睦,连带着对曾与虞璎有过接触的阿史那云也看不顺眼。
更何况阿史那云相貌英气俊美,身段矫健,与中原女子的柔美迥异,陛下虽未格外宠幸,却也赞过几句“别有风姿”,这便足以让姬瑶心生警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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