此刻,所有人的目光,又一次悄悄落到了祁同伟身上。
…………
顺着这股视线,沙瑞金也温和地看向他,笑意未减。
祁同伟心里暗叹一声,面上却配合地开口:
“沙疏计,我们刚才在打趣老唐呢。
说他头一回参加常委会,紧张过头,闭着眼背报告,背完才发现自己坐到了疏计位子上。
周强疏计就在他背后提醒他:‘小唐,一遍就够了,我们都听清楚了。
’结果那一回,老唐就在不该坐的位置上,开了他的第一个常委会。
这种经历,咱们谁年轻时没经历过啊。”
一番话说完,连沙瑞金都忍不住笑出声来。
他一边笑一边看向唐建:“老唐啊,平时看你稳重得很,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!真是想不到啊。”
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,屋里的气氛又松动了几分,笑声再起。
唐建也不恼,反而扬了扬下巴,略带得意地说:
“沙疏计,谁还没个毛头时候?总不能像同伟那样,还得靠育良升长领进门吧?”
说着,还孩子气地瞪了祁同伟一眼。
沙瑞金听着,脸上依旧挂着笑,可眼角余光却飞快扫了祁同伟一下,随即轻轻摆手:
“好了,今天叫大家来,是有正事要谈。”
话音落下,刚才还轻松的空气顿时凝住。
所有人立刻收起表情,齐刷刷望向沙瑞金,屏息静气,等待开场。
毕竟这里是常委会,不是茶馆酒肆。
每一次会议,都牵动整个汉东的走向。
在这里,没有小事,只有责任与抉择。
看着众人肃然端正的姿态,沙瑞金微微点头,眼中掠过一丝满意。
这样的纪律,这样的专注,正是他所期待的。
这样的汉东,才是他心中应有的模样。
这一切,是他来到这片土地以来,最渴望看到的图景。
而他真正想要的,其实只有一个——
在汉东,真正说得上话,真正一言定乾坤。
可惜啊,现在……还没到那一天。
此时他神情沉稳,脸上看不出任何波动,目光沉静而坚定。
视线缓缓落在李达康身上,开口道:
“达康同志,眼下光明峰项目进展如何?
你来说说看,大家都很关心这件事。”
沙瑞金此刻极为冷静。
他心里清楚,祁同伟在这事中扮演着关键角色。
但他身为省韦疏计,主持全局的是李达康。
这一点他分得明明白白。
因此,此刻他不动声色地把李达康推上前台,由他来打头阵。
这一招看似平淡,实则老辣。
不仅避开了锋芒,还牢牢掌握了节奏。
不得不说,此举既稳妥又高明,进退有度。
给了所有人台阶下,也保全了场面的体面。
李达康没有迟疑,朝沙瑞金轻轻点头,随即平静陈述:
“目前来看,光明峰项目的整体推进原本平稳有序。
但在施工过程中,出了意外——光明区一段高架桥发生坍塌事故,造成工程全面停工。
更严重的是,相关责任人当场死亡。
涉事的大陆集团已被勒令暂停一切作业。
现在整个项目处于停滞状态。”
此言一出,会议室顿时一片寂静,不少人面露惊愕。
这消息许多人此前毫不知情,可一听便知事情不简单。
在座的哪个不是久经风浪的老手?
谁都不是初出茅庐的新兵蛋子。
几句话里藏着的玄机,他们一听就懂。
这桩事故背后,绝非单纯的工程问题。
那名责任人的死,怎么看都像是被人灭口。
真相其实已经浮出水面,几乎摆在了台面上。
大家心照不宣,却无人开口,整个房间安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。
但这些,沙瑞金并不在意。
他本就不指望有人站出来点破。
他知道所有人都看得透,可看得透和敢说出来,是两回事。
他要的就是这种沉默中的张力。
所以他神色如常,只是微微颔首,表示已了解情况。
接着,他环视众人,语气庄重地说道:
“这件事影响深远,必须高度重视。
值得肯定的是,同伟同志反应迅速,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就作出了应对部署,并及时向巡视组做了汇报。
你们可能不知道,那位责任人出事的地点,正是在接受巡视组问询期间。
可想而知,这事一旦闹大,对整个汉东的政治局面都会带来冲击。
能将事态控制在当前范围,离不开同伟同志当机立断的处置。
那么接下来——”
他顿了顿,目光转向祁同伟,
“同伟,你来谈谈,下一步我们该如何推进光明峰项目?”
这番话,表面是表扬,实则暗藏深意。
在场之人何等敏锐,自然听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。
可大家依旧不动声色。
毕竟事不关己,何必蹚浑水?
不管沙瑞金想敲打谁,只要没点到自己头上,那就装聋作哑。
哪怕心中翻江倒海,脸上也是一片木然,仿佛只是来听会的摆设。
而祁同伟,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今天坐在这里意味着什么。
他也早已做好准备。
为了这场会议,他特意去了趟吕州,连田封义亲自去请都没能把他叫回来。
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,心里自有盘算。
面对笑容温和的沙瑞金,他也报以微笑,语气温和,可说出的话却锋利得扎人:
“沙疏计,您也清楚,那位责任人是在配合巡视组调查期间突发意外身亡的。
所以现在我们最该考虑的,不是项目进度,而是如何面对上级的监督。
巡视组代表的是中央权威,稍有闪失,后果不堪设想。
大陆集团与此事脱不了干系,极有可能是内部有人指使王大陆铤而走险。
作为汉东证法系统的负责人,我必须表明态度:无论牵涉何人,绝不姑息,一查到底。
至于光明峰项目的后续安排,我相信达康疏计有能力妥善处理,暂时的停滞不会影响长远大局。”
“一定能赶上。”
祁同伟的语气没有半分退让。
话里透出的意思再清楚不过——
我做的事,问心无愧。
不会改,也无需改,你们爱怎么应对就怎么应对。
对这样的反应,沙瑞金早有预料。
否则,他也不会特意召集这场会议。
此刻,他只是微微一笑,朝祁同伟点了点头。
随即,目光转向高育良,缓缓开口:
“育良同志,你来说说看。
如今汉东的发展重任落在你肩上,你怎么看待眼下大陆集团的事?
整顿工作,是该继续推进?
还是适可而止,暂缓为宜?”
这一句“发展重任在你”,看似征求意见,实则暗藏机锋。
答案早已被框定——只要高育良稍有迟疑或偏移,那份会议纪要一报上去,将来追究起来,阻碍发展的帽子,自然就扣到了他头上。
沙瑞金心里清楚得很,所以脸上不见一丝波澜。
而高育良呢?他不紧不慢地迎上沙瑞金的目光,像是看穿了什么,又像什么都没说破。
“这件事,关系到整个汉东的前程,马虎不得。”
他语调平稳,却字字有力:“同伟同志的做法,并无不妥。
巡视组在即,我们必须有所回应,这是政治责任。
若处理不当,上面对我们整个班子都会产生看法。”
顿了顿,他继续道:
“但另一方面,我们也不能只看眼前这一面。
比如光明峰项目,牵涉极广,必须通盘考虑。
很多事,不是简单一个‘查’字就能解决的。
关键在于平衡——既要稳住大局,又要推动进展。”
他略微停顿,环视一圈,才接着说道:
“光明峰是我们汉东的脸面,也是当前最核心的工程,绝不能停滞。
我的意见是:调查要继续,态度要明确,但方式要讲究分寸。
对大陆集团,不能一棍子打死。
支持还得有,只是方法要更稳妥。
这其中的尺度如何拿捏,最终还得由沙疏计来决断。”
这番话落,会议室里一片静默。
不少人面露惊异。
他们心里都清楚,高育良与祁同伟向来步调一致,说是同气连枝也不为过。
可眼下,风向变了。
刚才还强硬对抗沙瑞金的,是祁同伟;
如今却见高育良站了出来,看似折中,实则已悄然划清界限。
他说的是“双方都有责任”,可话里的潜台词谁都听得出来——
整顿可以,但必须停下对大陆集团的全面打压。
而这,正是祁同伟死守的底线。
现在,连他自己阵营的人都不再坚持了。
疏计和升长先后表态,事情已成定局。
会场中不少人悄悄打量着祁同伟的脸色,想从他神情里读出些情绪。
可他坐在那里,神色如常,仿佛听的不过是一场寻常讨论。
没有愤怒,没有不甘,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。
反倒是沙瑞金,心头掠过一丝意外。
他本以为能逼到高育良退让已是不易,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干脆地顺着他铺的路走下来。
那番话,几乎就是他心中所想的翻版。
换作他自己来讲,也不过如此。
可正因太过顺利,他反而生出几分怀疑。
走到这个位置的人,谁信天下有这么顺的事?
太干净的结果,往往藏着看不见的纹路。
那一瞬,他眼中闪过一丝迟疑。
但很快,就被他压了下去。
他看了高育良一眼,点头道:
“我完全赞成育良同志的意见。
我们的工作,讲究的是分寸和火候。
这一次,同伟的心情我能理解,面对巡视组的压力,换谁都会紧张。
要是我在那个位置,可能也会急于出手。”
语气一转,他加重了几分:
“但现在,我们更需要的是全局意识。
既要维护汉东的形象,也要保障发展的势头。
这两头,哪一头都不能松。
喜欢名义:正义化身,开局先拷侯亮平请大家收藏:(m.aikandushu.com)名义:正义化身,开局先拷侯亮平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