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这京城内外，曾盛行一种的古怪风俗！谁家要是有人害了病，不去请郎中瞧症，反倒往那闺阁深处设起神坛。
但见三更时分，烛火通明，请来个白发巫婆，手持铁环单面鼓——这鼓比那煎饼铛子还圆，敲起来作响。
老巫婆扭腰摆胯，装神弄鬼，这就叫！最奇的是，连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良家少妇，竟也偷偷学起这般法术。
您要问这法事如何操办？
但见那正厅堂上：八仙桌摆着三牲祭肉，青花盆斟满陈年烈酒，香案上供果堆得似小山。两支儿臂粗的红蜡烛作响，照得黑夜亮如白昼。
那跳神的妇人穿着刚过膝的短褶裙，单脚独立，学那传说中的商羊独足舞——这商羊本是上古神鸟，独脚能知风雨，您说凡人哪学得来这个？两旁还得有两个壮实妇人架着她胳膊，左边一个右边一个，活像押解囚犯。
那跳神的妇人嘴里念念有词，忽而像唱小曲儿，忽而像念经咒，字数时多时少，调门忽高忽低。更兼满屋四五面大鼓齐鸣，咚咚咚好似雷公发怒，震得人耳根发麻。任她嘴唇翻飞，也听不清半个字。
正喧闹间，忽见那妇人脑袋一垂，眼珠斜睨，浑身软似面条，全仗旁人搀扶。您要撤手？就得栽倒在地！可转眼间她又猛地伸长脖子，腾空跃起三尺高——这可邪门了，寻常妇人哪来这般力气？
但见满屋女眷顿时吓得面如土色，窃窃私语道：祖宗显灵来用膳了！
话音未落，地吹灭灯烛，霎时内外漆黑。众人大气不敢出，在黑暗里木头桩子似的杵着。纵想交谈，那震耳鼓声也把话音吞没。
约莫过了一炷香工夫，忽闻那妇人厉声尖叫：张老栓！李二妹！王麻子！——这喊的都是公婆妯娌的小名。
众人忙不迭重新点灯，弓着腰上前问吉凶。再看那酒樽菜盆，早已空空如也。
这时节最要紧是察言观色。若有人心里暗笑：装神弄鬼！
那附体的立时戟指大骂：哪个混账在肚里编排我？大不敬！罚你光腚见人！
说也奇怪，那诽谤者低头一看，果然衣衫不翼而飞，光溜溜站在当地。待要寻衣裤，总在门外老槐树枝桠上找着——您说这等法术，岂不令人啧舌？
这还只是汉家跳神，要说那满洲贵妇，行事更显隆重——但见她们珠翠满头，锦袍加身，骑着彩绸扎的假虎假马，手持红缨长枪，在炕榻上纵横驰骋。
这名堂唤作跳虎神，那虎马张牙舞爪，跳神者嗓音粗粝如破锣。有时自称关云长，有时冒充张翼德，忽而又成了赵公明。满屋阴风惨惨，任你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腿软。
若有那好奇姑爷捅破窗纸偷看，地一杆长枪破窗而出，不伤人偏挑帽，准准地把瓜皮帽挑进屋里！满门女眷见状，无不整衣肃容，如雁阵般恭敬肃立，不敢有丝毫杂念，不敢放松仪态。
列位看官，您道这跳神真能请来祖宗？依在下愚见，不过是：
烛影摇红幻亦真，鼓声震耳迷心魂。
岂是仙灵附凡体，无非痴妄骗愚人。
衣裳褫尽成笑谈，酒肉空余留齿唇。
但使良医施妙手，何须鬼舞乱乾坤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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