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区边缘的废弃屠宰场藏在防空洞深处，入口被堆成小山的猪骨封着，骨缝里钻出的蛆虫结成白色的网，风一吹就簌簌作响，像有人在低声磨牙。我攥着从荒村戏院银头面里拆出的银链，链尾缠着半片生锈的刀片——阿砚奶奶的日记里写着：“屠宰场的‘活肉’会认银，当年藏在冰柜里的情报，就用银链锁在猪心标本里。”
防空洞的台阶是水泥浇筑的，每级都粘着层暗红色的冻脂，踩上去“咯吱”作响，像踩碎了某种动物的关节。越往下走，空气越冷，冷得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，白气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肉末，凑近些闻，带着股福尔马林泡过的腥甜，像刚剖开的脏器。
屠宰场的铁门挂着把黄铜锁，锁孔里塞着团发黑的猪毛，毛根处还沾着些血肉。我用银链撬开锁，门轴发出“嘎吱”的惨叫，惊起栖息在门楣上的蝙蝠，“扑棱棱”的翅膀声撞在岩壁上，碎成无数片阴影。场内的水泥地上积着半尺厚的冰，冰里冻着些扭曲的人影，有的在奔跑，有的在挣扎，最显眼的是个穿军装的轮廓，右手举着块染血的布，像是在传递什么。
“来取‘货’？”个穿黑胶衣的老头从冰柜后转出来，他的围裙上沾着些未干的血渍，手里拎着把剔骨刀，刀刃上的寒光在冰面反射，映得他眼球泛着青白。“沈老板当年存的东西，在三号冰柜最底层，”他突然往冰上啐了口，“但那冰柜里的‘活肉’醒了，上周有个盗墓的想撬锁，被拖进去当了‘新货’，现在冰里那个穿花衬衫的，就是他。”
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，果然有个穿花衬衫的人影冻在冰里，嘴巴张得老大，喉咙里插着根猪骨，骨头上的肉丝还在微微颤动，像在呼吸。三号冰柜的门虚掩着，门缝里渗出些粉红色的雾气，隐约能听见“咚咚”的跳动声，节奏和人的心跳一模一样。
“那是‘活猪心’在跳。”老头用剔骨刀指着冰柜，“当年沈老板为了藏情报，把猪心标本泡在活人血里，泡了七七四十九天，结果标本活了过来，专吸活人的血。你听，”他突然压低声音，“它在数你的心跳。”
跳动声突然变快，粉红色的雾气从门缝里涌出来，在冰面凝成无数根血管的形状，朝着我的脚踝缠来。银链在掌心发烫，链尾的刀片自动弹开，割破我的指尖，血珠滴在血管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灼烧声，雾气瞬间缩回冰柜，像被烫到的蛇。
“它怕你的血。”老头的眼睛亮了，“沈老板的后人，血里有银气。”他突然掀开旁边的铁桶，桶里泡着颗完整的人头，头发已经泡得发白，眼球却瞪得溜圆，盯着三号冰柜的方向，“这是当年看守屠宰场的汉奸，被沈老板割了头泡在福尔马林里，让他永远看着自己藏的情报。”
人头的嘴巴突然动了动，从喉咙里挤出些气泡，气泡破裂时浮出个“三”字。我走到三号冰柜前，刚要开门，冰面突然裂开道缝，里面钻出只惨白的手，指甲缝里嵌着些猪毛，死死抓住我的手腕。黑胶衣老头挥起剔骨刀砍下去，刀斧砍在手上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，手断口处涌出些白色的脂肪，像融化的猪油。
“是‘活肉’的手！”他把断手踢进铁桶，“这东西能自己长，砍了还能再冒出来，只有银链能镇住。”
我用银链缠住冰柜把手，链身立刻亮起红光，门缝里的跳动声变得微弱。拉开门的瞬间，一股寒气裹着浓烈的血腥味涌出来，冰柜里挂满了猪尸，每具尸体的胸腔都敞开着，里面的心脏却不是猪心，而是颗颗跳动的人心，血管上缠着些泛黄的纸，正是奶奶日记里写的情报。
最底层的猪心标本泡在个玻璃罐里，罐口用银链锁着，标本的颜色是诡异的粉红色，表面布满了血管状的纹路，每根纹路上都写着个地名，正是当年日军的军火库位置。标本突然收缩了一下，像在呼吸，罐底的福尔马林泛起泡沫，浮出些细小的牙齿，像被嚼碎的指甲。
“它想把情报吞下去！”老头喊道，“快用银链勒住它的主动脉！”
我抓起银链缠在标本的血管上，链身的红光越来越盛，标本剧烈挣扎起来，罐子里的福尔马林沸腾着，溅在冰柜壁上，凝成无数个小脸，都在朝着我尖叫。冰面下的人影突然全部转向冰柜，冻住的手臂纷纷举起，像是在为我加油。
银链突然收紧，勒断了标本的主动脉，粉红色的汁液喷涌而出，在冰面上汇成张地图，比情报上的更详细，连日军的岗哨位置都标得清清楚楚。标本的跳动声渐渐停止，玻璃罐里浮出些黑色的纤维，是奶奶当年缠在银链上的头发，此刻正慢慢散开，像在完成最后的使命。
屠宰场的冰面开始融化，冻在里面的人影渐渐变得透明，穿军装的轮廓最后看了我一眼，右手的染血布飘了起来，化作只红色的蝴蝶，飞出防空洞。黑胶衣老头的围裙突然裂开，露出里面的军装——原来他是当年的抗日战士，被汉奸害死在屠宰场，魂魄一直守着这些情报。
离开时，防空洞的猪骨堆自动移开，露出外面的阳光。老头站在屠宰场门口挥手，他的黑胶衣渐渐变成军装，胸前的勋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“告诉沈老板，”他的声音越来越远，“情报送到了。”
阿砚在防空洞外的老槐树下等我，手里拿着奶奶的日记，最后一页的空白处，不知何时多了行字：“吾辈之血，终换山河无恙。”他把银链系在我的手腕上，链尾的刀片反射着阳光，像枚小小的勋章。
夕阳把屠宰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融化的冰水顺着台阶往下流，在地面汇成条红色的小溪，溪水里漂浮着些白色的猪骨，像无数只小船，载着那些被遗忘的名字，驶向远方。我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链，链身还留着猪心标本的温度，像握着奶奶当年的勇气，滚烫而坚定。
后来听说，文物局根据地图找到了大批日军军火，其中一箱的箱底刻着个“沈”字，旁边画着朵小小的白梅。有人在清理屠宰场时，发现冰柜的内壁上刻满了银链的痕迹，像无数道护身符，守护着那些用生命换来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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