庆功宴在深夜散去。贾长安和苏青瓷并肩走在回“归处”的寂静小巷里。初冬的夜风带着寒意，吹散了酒意，也让贾长安的心愈发沉重。他一路沉默，苏青瓷也只是静静地陪着他，没有追问。
回到“归处”，天井里的石榴树叶子已落尽，在清冷的月光下投下疏朗的枝影。贾长安没有回房，而是搬了把椅子坐在天井里，望着夜空出神。苏青瓷默默为他泡了一杯热茶，放在他手边，然后在他身旁坐下。
夜色深沉，万籁俱寂。只有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，更添几分静谧。
良久，贾长安终于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而疲惫：“青瓷，刚才那个电话……是王天宇打来的。”
苏青瓷轻轻“嗯”了一声，表示她在听。
“他告诉我，一直躲在背后，指挥他做这一切的人……是林薇。”贾长安说出这个名字时，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。
苏青瓷的目光波动了一下，但依旧平静。她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，从贾长安偶尔的梦呓和之前的流言中，她早已猜到这个名字对贾长安意味着什么。
“林薇……”贾长安深吸一口气，仿佛需要鼓起勇气才能回顾那段过往，“她是我在上海时的……前女友。我们在一起很多年，曾经……也以为会一直在一起。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，有怀念，但更多的是不堪回首的压抑。
“她和我是一类人，或者说，是曾经的我以为该成为的那类人。聪明，进取，目标明确，为了成功可以付出一切。我们的关系，更像是一场势均力敌的商业合作，充满了计算、竞争和彼此消耗。在那个环境里，我觉得那就是爱情，是强者之间的吸引。”
他的语速很慢，像是在一点点剥开旧日的伤疤。“直到后来，我替人担责，跌入谷底。我才看清，在那样的关系里，一旦你失去了价值，所谓的‘势均力敌’就会立刻变成冰冷的抛弃和鄙视。林薇她……无法接受我的失败，更无法接受我选择离开上海，离开那种她认可的生活轨道。在她看来，这是一种背叛，是对她价值观的否定。”
贾长安转过头，看向苏青瓷，眼中充满了痛苦和一丝后怕：“所以我早就该想到的。以她的性格，绝不会轻易放过我。她一定要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，而我的‘逃离’是懦弱和错误的。她要把我重新拉回那个轨道，或者，彻底毁掉我现在的一切。”
他将王天宇电话里的威胁原原本本告诉了苏青瓷。
说完这一切，他仿佛虚脱了一般，靠在椅背上，喃喃道：“青瓷，我是不是……又把麻烦带给你了？林薇她……比王天宇更偏执，更不择手段。接下来的日子，恐怕……”
苏青瓷一直没有打断他，只是静静地听着。此刻，她伸出手，轻轻覆盖在贾长安冰冷的手背上，她的掌心温暖而干燥。
“长安，”她的声音如同这冬夜的月光，清冷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，“你说，林薇代表的是你的过去。那个过去，充满了计算、竞争和你不想要的压力。而现在，你在这里。”
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熟悉的天井，石榴树，老宅的一砖一瓦，最后定格在贾长安的脸上，眼神无比坚定：“你看，这座院子，这座古城，它们经历了上千年的风雨，见证了无数的悲欢离合，王朝兴替。比起那些，我们眼前这点风浪，又算得了什么呢？”
“重要的是，”她用力握了握贾长安的手，“你不是以前的那个你了。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。你有愿意为你通宵修复数据的伙伴，有为你据理力争的朋友，有把你这里当成‘归处’的客人……还有我。”
“无论林薇还想做什么，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困难，我们一起去面对。这里，就是你的阵地，也是你的家。只要你心安定在这里，就没有什么能真正击垮你。”
苏青瓷的话语，如同春风化雨，一点点驱散了贾长安心中的寒意、恐惧和对过往的阴影。是啊，他为什么还要被过去的噩梦所困扰？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冰冷的竞技场，在这里找到了温暖、信任和值得奋斗的意义。
他反手紧紧握住苏青瓷的手，仿佛要从她那里汲取无穷的力量。他抬起头，望向夜空，目光逐渐变得清晰而坚定。所有的迷茫和不安在这一刻烟消云散。
“你说得对。”贾长安的声音恢复了沉稳，甚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，“这里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所。林薇想看到的，是我的慌乱和后悔。我偏不！我要让她看到，我在西安活得比任何时候都好，更踏实，更有力量！”
他站起身，拉着苏青瓷也站起来，两人并肩而立，望向东方。天际已经透出一丝微光，千年古城墙雄浑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。
“此心安处是吾乡。”贾长安轻声说道，像是在对苏青瓷说，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，“我曾经以为‘长安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。现在我才明白，它不在千里之外的长安路，也不在过去的辉煌里。它就在这里，在这座城里，在‘归处’的烟火气中，在……你的身边。”
苏青瓷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，两人没有再说话。初升的朝阳将金色的光芒洒满古城，也照亮了他们坚定前行的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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