浴室的水龙头又一次被林香猛地拧上,带着铁锈味的冷水戛然而止。诗雅雨举着沾了泡沫的毛巾僵在原地,后背刚被热水浸润的暖意瞬间被寒意取代,肥皂沫顺着脊椎往下滑,凉得她打了个寒颤。
“跟你说了多少遍!月子里不能碰热水澡!”林香叉着腰站在门口,嗓门尖利得像刮玻璃,“老辈的规矩你都当耳旁风?落下月子病一辈子都治不好,到时候别指望我伺候你!”
诗雅雨攥着毛巾的手青筋凸起,指节泛白。今天是她出月子的第三天,整整一个月零三天,她没敢好好洗过一次澡。起初林香说“产后一周不能洗”,后来又拖到“半个月”,出了月子依旧拦着,理由永远是“老规矩”“怕受风”。她只能每天趁林香午睡,用湿毛巾擦一把身子,水还是凉的——林香说“热水费钱,擦身子用凉水就行”。
“我已经出月子了。”诗雅雨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,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疲惫,“身上都馊了,孩子闻着也不舒服。”
“馊了也得忍着!”林香上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毛巾,扔在脏衣篮里,“我大孙子金贵着呢,哪能跟你一样娇气?再说了,你洗干净了有什么用?还不是在家带孩子干活,纯属浪费水!”
她推着诗雅雨往外走,力道大得让诗雅雨踉跄了几步,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。“赶紧去把孩子抱过来洗澡!都下午了,再拖天黑了孩子该闹觉了!”
诗雅雨的脚步猛地顿住。又是这样。她不能碰热水,不能好好洗澡,可照顾孩子洗澡的活儿,永远是她的。
客厅的婴儿床里,儿子正挥舞着小手哼唧,看到诗雅雨过来,黑葡萄似的眼睛亮了亮,伸出小手想要抓她的衣角。诗雅雨弯腰抱起孩子,指尖触到他温热的小身体,心里的委屈像潮水般涌上来。她自己浑身黏腻发痒,却要抱着干净的孩子去准备洗澡水,这荒谬的对比像针一样扎着她。
林香已经把澡盆放在了卫生间门口的地板上,往里面倒了半盆温水,又兑了些凉水,用手背试了试温度,嘴里嘟囔着:“水温不能太高,也不能太低,我大孙子皮肤嫩,可不能烫着。”
诗雅雨抱着孩子蹲在旁边,看着林香慢条斯理地准备婴儿沐浴露和小毛巾,突然想起上周的事。那天林香说“孩子该去外面洗澡了,人家专业的洗得干净”,硬是拽着章鹏一起,把孩子抱到小区门口的母婴店,花了八十块钱洗了个澡,回来还得意地跟诗雅雨炫耀:“人家店员都说我孙子壮实,比同龄孩子精神多了。”
可轮到她洗澡,八十块钱的水费都嫌浪费。
“愣着干什么?脱衣服啊!”林香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,“动作快点,别冻着我孙子!”
诗雅雨深吸一口气,小心翼翼地解开孩子的襁褓。孩子的皮肤细腻得像豆腐,稍微一碰就会泛红,她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珍宝。林香在旁边指挥个不停:“先脱裤子!胳膊要轻着点!别拽着他的手!”
好不容易把孩子放进澡盆,诗雅雨的袖子已经被水浸湿了大半,凉丝丝地贴在胳膊上。她用手舀起温水,一点点浇在孩子身上,孩子吓得瑟缩了一下,随即又咯咯地笑了起来,小手拍打着水面,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脸上。
那笑声像一缕微弱的光,短暂地照亮了她灰暗的心情。她看着孩子眼里纯粹的欢喜,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,动作也变得更轻柔了。
“你会不会洗啊?”林香突然伸手推了她一把,“水都溅出来了!赶紧用沐浴露,别磨磨蹭蹭的!”
诗雅雨的手一抖,沐浴露挤多了,泡沫瞬间涌了起来。她慌忙用手去抹,却被林香嫌恶地推开:“笨手笨脚的,我来!你给我扶着孩子,别让他乱动!”
林香抓过毛巾,粗鲁地在孩子身上搓揉着,孩子被弄疼了,瘪了瘪嘴,眼看就要哭出来。诗雅雨赶紧轻轻拍着他的后背,哼起了熟悉的歌谣:“宝宝乖,妈妈在,洗干净,香喷喷……”
孩子的哭声才总算咽了回去,委屈地把小脑袋靠在她的胳膊上。诗雅雨的心像被揪了一下,看着林香粗糙的动作,想说“轻点”,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——她知道,说了只会招来更恶毒的咒骂。
好不容易洗完澡,诗雅雨抱着湿漉漉的孩子回卧室穿衣服。林香没跟进来,在客厅里喊:“把孩子的湿衣服扔出来,我一起洗!对了,顺便把章鹏的袜子也洗了,泡在盆里半天了!”
诗雅雨没应声,只是专注地给孩子擦身子。孩子的皮肤被热水泡得泛红,身上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,比她身上的馊味好闻多了。她给孩子穿上干净的连体衣,系好扣子,又用小毯子把他裹起来,紧紧抱在怀里。
孩子在她怀里蹭了蹭,闭上眼睛睡着了。诗雅雨抱着他坐在床边,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,心里一片冰凉。她想起自己这一个多月的处境:不能洗澡,不能好好吃饭,每天被无尽的咒骂和繁重的家务包裹着,唯一的慰藉就是怀里的孩子。可就连照顾孩子,林香也要指手画脚,甚至时不时就要把孩子抱走,美其名曰“让你歇会儿”,实则是怕她“教坏孩子”。
昨天下午,林香突然说要带孩子去楼下晒太阳,诗雅雨想跟着去,却被她拦住了:“你就在家干活,把地板擦了,衣服洗了。我带着孙子就行,你这一身馊味,别出去丢人现眼。”
诗雅雨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香抱着孩子走了,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。她怕林香抱不稳孩子,怕孩子被风吹着,怕楼下的邻居说闲话。直到一个小时后,林香抱着孩子回来,孩子睡着了,嘴角还挂着笑,她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可林香回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:“楼下张阿姨说我孙子长得俊,不像你,一脸苦相。”
这样的“母子隔离”越来越频繁。林香总是找各种借口把孩子抱走,要么去楼下晒太阳,要么去邻居家串门,要么干脆锁在她的卧室里,不让诗雅雨靠近。美其名曰“让她休息”,实则是在剥夺她照顾孩子的权利,是在彰显自己“奶奶”的主权。
诗雅雨知道,林香是怕她跟孩子太亲近,怕孩子以后只认她这个妈妈。可她不明白,同样是照顾孩子,为什么林香能抱着孩子出去透气,能花钱带孩子去外面洗澡,而她连好好洗个澡的权利都没有?为什么林香能对孩子百般呵护,对她却如此刻薄?
“发什么呆?孩子睡了就赶紧去干活!”林香的声音从客厅传来,打断了她的思绪,“地板还没擦呢,章鹏马上就回来了,看到家里这么脏又该生气了!”
诗雅雨抱着孩子站起身,走到门口。客厅里,林香正坐在沙发上嗑瓜子,电视开得震天响,地上散落着一地瓜子皮。她看着林香悠闲的模样,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黏腻的衣服和酸痛的腰,胸腔里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。
她想起备忘录里的记录,一条一条地在脑海里闪过:“产后第10天,想洗澡被拒,林香骂‘不知好歹’。”“产后第20天,林香带孩子去母婴店洗澡,花费80元,我用凉水擦身。”“产后第30天,林香抱孩子去邻居家,隔离2小时,回来指责我‘不干活’。”
这些记录像一把把刀子,提醒着她所承受的一切荒谬和不公。她知道,林香的双标从来都不是无意的,是刻意的苛待,是对她尊严的践踏。而章鹏,永远对此视而不见,甚至偶尔还会帮腔:“我妈也是为了你好,老规矩确实得听。”
诗雅雨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里的火气。她不能爆发,不能让林香有借口把孩子彻底抢走。她抱着孩子,慢慢走到卫生间,拿起拖把,开始擦地板。水溅在脚上,凉得她打了个寒颤,可她的眼神却越来越坚定。
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脸色苍白,头发凌乱,眼神里却没有了从前的麻木和绝望。她知道,林香的双标和母子隔离,只会让她更加坚定离开的决心。她必须尽快攒够钱,必须尽快找到出路,带着孩子逃离这个充满荒谬和刻薄的家。
拖完地板,诗雅雨又去洗章鹏的袜子。袜子上的臭味刺鼻,她强忍着恶心,用肥皂一遍遍地搓揉。林香在客厅里看电视,时不时发出笑声,那笑声落在她耳朵里,格外刺耳。
这时,章鹏回来了。林香立刻关掉电视,迎了上去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:“儿子回来啦?累坏了吧?我给你留了猪脚姜,快热给你吃!”
章鹏“嗯”了一声,换了鞋,径直坐在沙发上,拿起手机刷了起来,连看都没看诗雅雨一眼。
诗雅雨洗完袜子,晾在阳台上,抱着孩子回了卧室。她把孩子放在床上,看着他熟睡的颜,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。
“宝宝,再等等妈妈。”她在心里默默地说,“妈妈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,带你去一个能好好洗澡,能自由呼吸的地方。”
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,落在孩子的脸上,温柔得像一层纱。诗雅雨靠在床边,看着孩子,心里的决心愈发坚定。林香的双标和刻薄,章鹏的冷漠和缺席,都成了她前进的动力。她知道,只要她不放弃,只要孩子还在,她就一定能等到那一天。
而此刻,客厅里传来林香和章鹏的笑声,与卧室里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这对比像一道鸿沟,隔开了两个世界,也让诗雅雨更加清楚地认识到,这个家,从来都不是她的归宿,只是她暂时的牢笼。她必须逃出去,带着她的孩子,逃向属于她们的自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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