洞口幽深,向下延伸的阶梯隐没在柔和的光芒中。那股精纯古老的寂灭归墟气息,如同最醇厚的老酒,仅仅嗅到一丝,便让云芷疲惫的神魂感到舒缓,让谢无妄的伤势都似乎加速愈合了一分。
召唤之意清晰无比,来自寂灭指环,来自她新生的剑意种子,更仿佛来自血脉深处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。
“师尊。”云芷看向谢无妄,眼中虽有渴望,但更多的仍是征询。
谢无妄凝视那洞口片刻,又看了看身旁昏迷但气息趋于平稳的凌霄,以及云芷那虽疲惫却异常坚定的眼神。他心念电转,权衡利弊。
留在此地,固然稳妥。养剑池环境绝佳,适合疗伤恢复,凌霄也需要稳定。但此地终究是剑冢内部,并非绝对安全。且那股召唤如此清晰,若置之不理,恐生变故,甚至可能错失至关重要的机缘或信息。
去,虽有未知风险,但云芷新得剑意,实力大增,自己虽重伤,尚有一战之力。更关键的是,寂灭道主留下的最终之地,或许有彻底解决当前困境的方法——无论是治愈凌霄的神魂伤势,还是应对黄泉骸主可能的后手,甚至……关于如何对抗那幕后“天道意志”的线索。
“去。”谢无妄缓缓吐出一字,声音虽轻,却斩钉截铁,“机缘在前,不可错失。此地虽佳,终究是客。道主最终传承或遗言,或许能解答我等许多疑惑。”
云芷点头:“我也是此意。只是凌霄师兄……”
“将他一同带入。”谢无妄道,“留他单独在此,反而不妥。你我之力,足以护他周全穿过通道。若前方真有解决之法,也可及时施为。”
计议已定,两人不再犹豫。
谢无妄再次以剑气小心托起凌霄,云芷则走在前方引路。两人一前一后,踏上了那向下的白玉阶梯。
阶梯不长,仅有百级左右。越往下走,那股精纯古老的寂灭气息便越发浓郁,但并不压抑,反而带着一种看透万古、归于平静的祥和。阶梯两侧,不再是岩壁,而是一种非金非玉、温润光滑的灰色材质,上面同样镌刻着无数细小的、蕴含道韵的剑形符文,默默流转着微光。
很快,阶梯到了尽头。
眼前是一个并不算特别宽敞、却异常高耸的圆形石室。
石室顶端,并非岩石,而是一片深邃无垠、仿佛真实星空的穹顶,无数微弱的星辰之光洒落,照亮了下方。
石室中央,没有棺椁,没有遗骸,只有一座简单的、由整块灰白色玉石雕琢而成的莲台。莲台之上,空空如也。
而在石室四周的弧形墙壁上,却布满了密密麻麻、以指力或剑意直接镌刻下的古老文字与图案!这些刻痕深浅不一,有的龙飞凤舞,剑气纵横;有的沉稳内敛,道韵天成;有的则潦草急促,仿佛临终前的最后疾书。
寂灭道主留下的遗刻!
云芷和谢无妄的心神瞬间被这些遗刻吸引。
两人快速扫视墙上的内容。
遗刻大部分是关于“归墟剑道”的终极感悟、对“终结”与“新生”循环的辩证思考、以及对诸天万界“存在意义”的哲学探讨。字字珠玑,蕴含着大道至理,让云芷和谢无妄看得如痴如醉,许多修行上的困惑豁然开朗。
然而,当他们的目光移向石室深处、正对入口的那面墙壁时,却被上面的内容深深震撼!
那面墙壁上的刻痕,明显更加凌乱、急促,甚至带着一丝……不甘与愤怒!
刻痕的内容,不再仅仅是剑道感悟,而是揭露了一个惊天秘密!
“……吾游历诸天,见‘轮回’有异。非自然之循环,乃外力强加之‘秩序’。有‘意志’高踞其上,以‘天命’为网,以‘气运’为饵,牧养众生,汲取本源,维持其‘永恒’……”
“……所谓‘主角’、‘反派’、‘配角’,皆其剧本所定。命运轨迹,早已书写。生灵如提线木偶,悲欢离合,不过戏码。反抗者,则为‘变数’,必遭抹杀……”
“……吾欲以‘归墟’之剑,斩断此网,破此囚笼,还众生自由选择之权。然,‘祂’之强大,超乎想象。‘祂’非生灵,乃规则聚合之‘伪神’,与世界本源深度绑定……”
“……吾联合有志之士,逆天而战。‘戮神’斩其爪牙,‘裂天’破其枷锁,‘归寂’定其秩序……然,终是力有未逮。‘祂’以世界本源为盾,以众生因果为刃,吾等投鼠忌器……”
“……最终一战,吾等近乎成功,‘裂天’剑出,斩断其与部分世界之本源连接……然,‘祂’垂死反噬,引动轮回核心暴动,吾为护持轮回不彻底崩溃、免生灵涂炭,只得……以身合道,暂镇轮回,然神魂遭重创,道基崩毁在即……”
“……‘裂天’剑折,剑魂重创,携部分斩断之因果与反噬,沉眠剑冢。‘戮神’凶性难抑,封于戮神殿。‘归寂’随吾残灵,化为此冢核心……”
“……后世得吾传承者,需谨记:‘祂’未死,只是沉睡、受创、被部分斩断连接。然‘祂’之‘剧本’与‘系统’仍潜藏世间,操控气运,筛选‘主角’,汲取养分,图谋复苏……”
“……破局之机,在于‘变数’,在于‘斩断连接’,在于‘重塑规则’。然,需慎之又慎,不可动摇世界根本,否则轮回崩塌,万物同寂,非吾所愿……”
“……九幽轮回之地,乃‘祂’昔日重要‘牧场’与‘试验场’,留有‘祂’之深刻烙印。黄泉骸主,乃上古冥河龙皇之骨通灵,本为轮回守护者,后被‘祂’之意志侵染扭曲,沦为半傀儡之‘秩序执行者’,然其核心深处,或仍存一丝清明与不甘……”
“……若遇骸主,可持吾之信物与‘斩断宿命’之剑意试探。若其回应,或可引为助力;若其沉沦,则需警惕,其可能为‘祂’之耳目……”
遗刻到此,戛然而止。最后几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,仿佛刻写者已耗尽了最后的力量。
石室内一片寂静。
云芷和谢无妄怔怔地站在墙前,心中翻起滔天巨浪!
寂灭道主的遗刻,证实了他们之前的许多猜测,也揭开了更多可怕的真相!
那幕后黑手“天道意志”,竟然与世界本源深度绑定,以“剧本”牧养众生!寂灭道主等上古大能曾联手逆天,几乎成功,却因顾忌世界根本而功败垂成,自身陨落!
九幽之地,黄泉骸主,竟是“祂”的试验场与半傀儡!难怪其行为矛盾,既有守护轮回的本能,又有冰冷秩序的强制!
而破局的关键,在于“变数”,在于“斩断连接”,在于“重塑规则”!
更重要的是,遗刻暗示,黄泉骸主核心深处,可能仍存一丝未被完全控制的“清明”!这或许解释了之前它为何会对寂灭指环和云芷的“神性烙印”产生迟疑!
这信息,太重要了!
“原来如此……”谢无妄长叹一声,语气复杂,“寂灭道主前辈,竟是以身合道,暂镇轮回,才延缓了‘祂’的复苏与世界的彻底失控。此等胸怀与牺牲,令人敬佩。”
云芷也是心潮起伏。她穿越而来,自带“变数”属性,获得寂灭道主传承,冥冥之中,似乎真的肩负着某种使命。对抗那操控一切的“天道意志”,不仅仅是为了自身生存与逍遥,更是在继承这些上古先贤的遗志,为众生争一个自由的可能!
压力如山,但道心却更加坚定。
就在这时,云芷神魂中那枚“混沌归墟斩命剑意”种子,忽然轻轻一震,自发地散发出一丝灰银色的剑意波动,与墙壁上某处不起眼的、略显暗淡的刻痕产生了共鸣!
那处刻痕,并非文字,而是一个极其简略的、仿佛随手划下的剑形符号。
云芷下意识地走上前,伸手触摸那个符号。
指尖触及的刹那——
“嗡!”
整个石室的星空穹顶骤然亮起!无数星辰之光汇聚,投射在中央的玉石莲台之上!
莲台表面,那些看似天然的纹路,此刻如同被激活的电路,逐一亮起银灰色的光芒!光芒流转,最终在莲台中心,凝聚成了一团人头大小、不断变幻着景象的朦胧光球!
光球之中,似乎有山河破碎,有神魔泣血,有星辰陨落,有文明兴衰……最终,定格在了一幅模糊的画面:那是一片无尽的、灰蒙蒙的、仿佛万物归墟之地的深处,悬浮着三样东西的虚影——一枚残缺的印玺,一盏古老的青铜灯,还有……一株介于虚实之间、散发着微弱生机的小树苗。
同时,一道平和、淡漠、却比遗刻更加清晰完整的意念,从光球中传出,直接响彻在云芷和谢无妄的神魂中:
“后世传承者,若汝已明悟真相,凝聚‘斩命’之志……”
“此三物虚影,乃吾推演出的、未来可能彻底斩断‘祂’与世界本源连接、重塑规则之关键,散落于诸天万界或某些绝地。”
“印玺为‘轮回权柄碎片’,可正本清源,厘清被‘祂’扭曲的轮回秩序。”
“古灯为‘命运长河锚点’,可定住被‘祂’肆意拨弄的命运轨迹,为众生争取喘息之机。”
“树苗为‘世界本源新生之芽’,乃斩断旧连接后,孕育全新、健康世界规则之希望。”
“寻得它们,结合‘斩命’剑意与足够力量,或可……毕其功于一役。”
“然,前路艰险,‘祂’之残余势力与傀儡遍布,亦有其他觊觎这些关键之物的存在。”
“吾力已尽,唯留此讯。望汝……慎行,珍重。”
意念消散,光球也随之黯淡,最终化为点点星辉,消散在莲台上空。莲台的光芒也渐渐熄灭,恢复原状。
石室内,再次恢复了平静,只有墙壁上的遗刻,无声地诉说着万古的悲壮与期盼。
云芷和谢无妄久久无言。
三样关键之物……轮回权柄碎片,命运长河锚点,世界本源新生之芽……
这几乎指明了未来前进的方向,但也意味着,他们将面对的敌人与危险,将远超想象!
就在两人消化这惊天信息时,异变突生!
被谢无妄剑气托着的、一直昏迷的凌霄,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!紧接着,他眉心那被“玄天锁灵镇魂印”覆盖的灰白轮回印记,毫无征兆地,再次……亮了起来!
这一次,不再是主动攻击或连接,而是仿佛受到了石室内某种气息(很可能是寂灭道主遗刻中关于九幽与轮回的深刻描述,以及那“轮回权柄碎片”虚影的刺激)的强烈共鸣,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波动!
覆盖其上的血色符纹明灭不定,隐隐有被冲破的迹象!
同时,凌霄紧闭的眼皮下,眼球急速转动,嘴唇微张,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、却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呓语:
“清……月……不……要……回……答……祂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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