剑意门户的传送并无太多不适,仿佛只是穿过了一层清凉的水幕。当眼前的景象稳定下来时,云芷、谢无妄、凌霄三人已身处一片截然不同的地域。
脚下是冰冷、坚硬、呈暗灰色的岩石地面,崎岖不平,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化不开的、纯粹的幽冥死寂气息,以及一丝丝更加玄奥、仿佛能牵引灵魂沉沦的轮回波动。这里的光线极其黯淡,只有远处零星飘浮着的、散发着幽蓝或惨绿色光芒的“鬼火”磷光,勉强照亮周围。
抬头望去,不见天日,只有一片永恒的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暗穹顶。四周静得可怕,连风声都没有,只有自己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,在这种死寂中被无限放大。
“这里……已是九幽核心区域边缘。”谢无妄压低声音,警惕地扫视四周。他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小心翼翼地向外扩散,探查着潜在的危险。“前方百里,便是‘轮回井’所在。此地幽冥生物绝迹,连最低等的鬼物都不敢靠近,唯有最纯粹的轮回法则与……‘祂’的意志笼罩。”
云芷也感觉到了那股无处不在的、冰冷的、充满秩序却又隐含恶意的注视感,仿佛整个空间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、充满敌意的监视者。她体内新生的“混沌归墟斩命剑意”微微波动,自发地形成一层内敛的防护,隔绝着这种无形的压迫与侵蚀。怀中的寂灭指环传来温热的触感,似乎在为她指明方向,同时也传递着淡淡的警戒之意。
凌霄则面色凝重,他眉心那沉寂的轮回印记,在此地浓郁轮回气息的刺激下,又开始隐隐发热,带来一阵阵轻微的刺痛与眩晕感。他强忍着不适,握紧了手中的剑,涅盘后的剑心让他对危险的感知更加敏锐,他能感觉到,前方那片看似平静的黑暗深处,潜藏着足以瞬间毁灭他们的恐怖存在。
“走,收敛气息,尽量潜行。”谢无妄做出决断。他们虽有与黄泉骸主交易的目标,但在接触其清明意志、确认情况之前,必须尽量避免与“祂”的分身烙印发生直接冲突。
三人将气息收敛到极致,如同三道融入黑暗的幽灵,朝着轮回井的方向悄无声息地前进。
越是靠近,那股轮回的吸扯力与“祂”的意志压迫便越强。脚下的岩石逐渐变得光滑,仿佛被某种力量常年冲刷。空气中开始出现若有若无的、如同呢喃般的低语,混乱而充满诱惑,仿佛在讲述着前世今生的因果,许诺着永恒的安息,又或是警告着闯入者的下场。这是轮回井散逸出的“轮回之音”,能动摇心神,引人沉沦。
云芷紧守灵台,混沌道域将自身与谢无妄、凌霄隐隐连成一体,共同抵御这无形侵蚀。谢无妄则不时释放出极其细微却精纯的剑意,如同利刃般斩断那些试图缠绕上来的混乱意念。
凌霄则表现得有些奇特。那轮回之音似乎与他眉心的印记产生了某种共鸣,让他时而眉头紧锁,时而眼神恍惚,但涅盘剑心总能在关键时刻将他拉回,反而让他对周围轮回波动的感知更加清晰,甚至能提前规避一些危险的能量乱流。
行进了约莫半个时辰,前方景象豁然一变。
一片极其广阔、仿佛无边无际的黑色“湖泊”出现在视野中。湖水并非寻常之水,而是粘稠如墨、深不见底、散发着最纯粹死亡与轮回气息的“冥河之水”。这便是九幽轮回法则的部分显化,也是“轮回井”的外围屏障——冥河之渊!
而在冥河之渊的中心,矗立着一座孤零零的、由无数巨大灰白色骸骨堆砌而成的岛屿。岛屿中央,便是一口直径不过三丈、却仿佛连通着宇宙终结与万物起始的“井”——轮回井!
井口并无栏杆,只有一圈微微隆起的、由某种暗金色奇异金属打造的井沿。井中并非漆黑,而是不断翻滚、变幻着灰白、暗金、幽蓝等诡异颜色的光芒漩涡,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力与浩瀚的轮回威压。仅仅是远远望去,便让人神魂摇曳,仿佛要被吸入其中,洗去一切记忆与因果,重归混沌。
而在那骸骨岛屿的边缘,靠近冥河之渊的岸边,一道身影,正静静地……“坐”在那里。
那身影并非实体,更像是由无数细密的、闪烁着冰冷光泽的规则线条与符文交织勾勒而成的人形虚影。它背对着云芷他们来的方向,面向轮回井,一动不动,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于那里,与这片死寂的天地融为一体。
但云芷三人却能清晰感觉到,那股无处不在的、充满恶意与秩序的意志压迫,其源头,正是这道虚影!
“祂”的分身烙印!
仅仅是一个烙印虚影,其散发出的气息,便已超越了化神,稳稳踏入炼虚,甚至可能更高!而且,这气息中蕴含的“规则”与“秩序”之力,远超寻常修士的力量层次,带着一种“天威”般的绝对性!
“果然在……”谢无妄传音,语气无比凝重,“它在‘看守’轮回井,同时也是在‘同化’黄泉骸主的核心。我们若想接近轮回井,甚至潜入井底,必先过它这一关。”
硬闯?绝无胜算!
“黄泉骸主的清明意志,没有接应吗?”凌霄忍不住传音问道,眉心的印记刺痛感越来越强,仿佛在催促他什么。
“或许需要触发某种条件,或者……它正被压制,无力接应。”云芷推测,她尝试以寂灭指环和自身的斩命剑意,向轮回井方向传递出一丝极微弱的、带有特定波动的意念(按照之前骸主意志约定的暗号)。
意念传出,如同泥牛入海,毫无回应。
反倒是那道背对他们的规则虚影,似乎……微微动了一下?
“不好!”谢无妄脸色一变,“它在感应!退!”
三人毫不犹豫,身形暴退!
几乎就在他们后退的同一瞬间,那道规则虚影,缓缓地……转过了“头”!
没有五官,只有一片由无数流动符文构成的模糊“面孔”。但那“面孔”对准三人的刹那,一股冰冷、漠然、仿佛看待蝼蚁般的“视线”,便牢牢锁定在了他们身上!
“闯入者……扰乱轮回秩序……窃取寂灭道统……当……抹除。”
一个毫无感情波动、仿佛由无数回音叠加而成的“声音”,直接在三人神魂中响起!不是语言,而是意念的直接传达!
话音未落,规则虚影抬起了“手”,对着三人所在的方位,轻轻……一指!
没有任何光芒爆发,也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。
但云芷三人所在的那片空间,法则……骤然改变了!
重力瞬间增加了百倍!空气变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粘稠!更可怕的是,一股无形的、蕴含“抹除”与“秩序修正”意蕴的力量,无视了物理防御,直接作用于三人的神魂与道基之上,要将他们从“存在”的层面,强行“修正”掉!
“领域?!不,是法则压制!”谢无妄瞳孔骤缩,厉喝一声,周身爆发出璀璨剑光!他不再隐藏,炼虚境的剑域全力展开,试图对抗、撕裂这被改变的法则空间!
云芷也立刻做出反应,混沌归墟斩命剑意轰然爆发!灰银色的剑域虽范围不及谢无妄,却更加凝练、霸道,带着“斩断”一切异常规则、复归混沌的意志,悍然撞向那无形的“抹除”之力!
凌霄则闷哼一声,涅盘剑心与眉心的轮回印记同时受到剧烈刺激!他竟不退反进,主动引动了一丝印记中的轮回气息,混合着自身新生的、纯粹的剑意,化作一道奇异的光罩,试图“适应”或“偏转”部分法则压制!
“轰——!!!”
无声的碰撞在法则层面爆发!
谢无妄的剑域剧烈震荡,勉强撑开了一片相对正常的空间,但明显处于下风,剑光不断被那无形的“抹除”之力侵蚀、消融。
云芷的斩命剑域倒是起到了奇效!那灰银色的剑意,仿佛天生克制这种“异常秩序”,竟成功斩断了部分针对她的“抹除”法则,让她承受的压力大减。但她修为毕竟不足,剑域范围太小,无法完全庇护谢无妄和凌霄。
凌霄的光罩则显得岌岌可危,在两种高层次力量的挤压下明灭不定,但他咬紧牙关,死死支撑,眉心的印记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、闪烁。
一轮交锋,高下立判!“祂”之分身烙印仅仅是一指,便让三人狼狈不堪,陷入绝对劣势!
那规则虚影似乎对云芷能抵抗“抹除”之力略感意外(或许只是程序上的判断),但它并未停顿,“手指”再次抬起,这一次,指向了正在苦苦支撑的凌霄!
显然,它判断出凌霄是三人中最弱、且与轮回印记(被它视为自身力量延伸或污染源)关联最深的一环,打算先清除这个“不稳定因素”!
“凌霄!”云芷和谢无妄同时惊呼。
眼看那无形的“抹除”之力就要集中作用于凌霄身上——
异变陡生!
冥河之渊那粘稠如墨的湖水,毫无征兆地,剧烈翻腾起来!
一道庞大无比、由纯粹冥河之水构成的巨浪,如同沉睡的黑龙苏醒,猛然掀起,并非拍向规则虚影,而是……狠狠拍在了那座骸骨岛屿与冥河之渊连接的“岸”上!
“轰隆——!!!”
巨浪冲击下,骸骨岛屿猛烈震颤!岛屿边缘,无数灰白骸骨被冲垮、崩碎!更重要的是,这冲击似乎干扰了岛屿与冥河之渊、乃至与整个九幽轮回法则的某种稳定连接!
那规则虚影的动作,因此出现了极其短暂、却真实存在的……一滞!指向凌霄的“抹除”之力也随之一缓!
是黄泉骸主!它终于出手了!虽然无法直接攻击“祂”的分身烙印,却能用这种方式进行干扰!
机不可失!
“就是现在!冲过去!目标轮回井!”谢无妄暴喝,剑光暴涨,趁着法则压制因干扰而松动的瞬间,强行撕裂前方空间,为三人开辟出一条通道!
云芷剑意紧随其后,斩断残余压制!
凌霄也爆发出全部潜力,紧随两人!
三道流光,不顾一切地冲向冥河之渊中心的骸骨岛屿,冲向那口翻滚着诡异光芒的轮回井!
规则虚影瞬间恢复了稳定,冰冷的“怒意”(或许只是程序上的优先级提升)透过意念传来。它不再单独针对谁,而是“双手”抬起,对着三人逃窜的方向,狠狠一握!
“禁锢!湮灭!”
更加恐怖的法则之力降临!空间凝固如琥珀,时间流速都仿佛变慢,毁灭性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!
“跳井!”谢无妄狂吼,将最后的力量注入剑光,如同钻头般刺向那越来越近的井口!
云芷也拼尽全力,斩命剑意化作一道开天之刃,斩向前方最后的阻碍!
凌霄则将自身与印记的力量催发到极致,甚至不惜引动印记更深处的某种联系,化为一股推力!
“噗通!”“噗通!”“噗通!”
三声几乎不分先后的落水声(实则是坠入能量漩涡的声音)响起!
在规则虚影那恐怖的法则攻击彻底合拢的前一刹那,三人险之又险地,坠入了那口象征着终结与起始的——轮回井!
眼前的光影瞬间被扭曲、拉长、撕碎,难以形容的撕扯与晕眩感传来,仿佛神魂与肉身都要被分离、重组。
而在他们身后,井口之外,那道规则虚影静静地“站”在井边,模糊的“面孔”对着井口,似乎在“凝视”,又仿佛只是在执行着既定的程序。
冥河之渊缓缓恢复了平静,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但井下的世界,却已因这三个不速之客的闯入,掀起了未知的波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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