伙计举起手，在众目睽睽之下，用力拍开了其中一缸的泥封。
“啵”的一声轻响，泥封脱落。
几乎是在同一瞬间，一股馥郁的果香混合着淡淡的酒醇气息，如同挣脱了束缚般，迅速从坛口弥漫开来。
这香气不同于寻常米酒的浓烈，也不同于粮食酒的冲鼻，它带着葡萄的甜润，又有一丝发酵后产生的复杂醇厚，在春日温暖的空气中袅袅散开，钻入每个人的鼻腔。
人群前排，几个显然是老酒饕的中年男子，猛地吸了吸鼻子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。
其中一个穿着半旧绸衫的汉子，忍不住高声问道：
“掌柜的！你这酒……闻着不俗啊！怎么个卖法？”
所有人的目光瞬间从舞者身上移开，聚焦到了杜若身上。
杜若面向众人，微微一笑，清晰地说道：
“承蒙各位乡亲父老捧场，小店这葡萄酒，一提售价五十文。”
“五十文？！”
这个价格一出，如同冷水滴入热油锅，瞬间引发了巨大的骚动和议论。
“我的天爷，这是什么金浆玉液？竟敢卖这个价！”
“也太贵了些！闻着是香，可谁知道喝起来怎样？”
“就是，五十文够打一坛子好黄酒了！”
质疑声、惊叹声、议论声交织在一起，场面一度有些喧闹。
杜若并不急于解释，她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，任由各种声音发酵，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。
她需要让所有人都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价格，并产生强烈的价值质疑。
等到众人的议论声稍稍平息，一双双眼睛重新带着疑惑和些许不满看向她时，杜若才不疾不徐地再次开口，声音清越，压过了剩余的嘈杂：
“各位！静一静！请听我一言！”
她环视众人，目光坦诚：“五十文一提，确实不便宜。但我这酒，名为葡萄酒，酿造不易，原料更是稀罕。它有延年益寿、美容养颜之效，并非寻常解渴的浊酒可比。”
她话锋一转，脸上笑容更盛，抛出了今天最大的噱头：
“但是，今日小店开业，不为赚钱，只为图个热闹，攒个人气。更要让各位街坊邻里都尝一尝，这喝了能让人身体康健、面容娇美的葡萄酒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。”
她伸手指向那两缸已经开封的酒：“所以，这两缸酒，我杜若，分文不取，请大家赏脸品尝。”
“真的不要钱？”
人群再次哗然，但这次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喜和难以置信。
“没错，不要钱！”杜若肯定道，随即示意伙计们行动。
早有准备的伙计们立刻上前，一人高声招呼着：
“要尝鲜的客官这边请排好队！一个一个来，人人有份！”
另一边，另外几名伙计则拿出了一摞摞清洗干净的小陶杯，杯身浅小，容量恰好够人一口饮尽。
队伍瞬间排成了长龙，无论是出于好奇，还是真想占这便宜，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挤了过来。
伙计们手脚麻利，从酒缸中舀出红润的酒液，倒入一个个小陶杯，递给排队的人。
拿到酒的人，有的迫不及待一饮而尽，有的则先小心地闻了闻，再慢慢啜饮。
酒液入口，那股独特的酸甜口感，柔和顺滑，与寻常酒类的辛辣截然不同，让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惊奇的表情。
虽然对于习惯高度粮食酒的人来说，这酒劲道略显不足，但其风味确实新奇，回味也带着果香，尤其是受到了一些女性和不善烈酒者的悄悄青睐。
眼看着第一缸酒很快见了底，伙计们迅速将众人用过的小陶杯收回、清洗。
杜若见时机成熟，又站到了人前。
此时，品尝过免费酒液的人群，态度已然发生了变化，议论的焦点从“太贵”转向了“味道确实特别”。
杜若趁热打铁，朗声说道：“诸位刚才尝到的，便是大名鼎鼎、从西域传来的葡萄酒。想必大家也感受到了它的与众不同。”
她话锋一转，语气变得极其诚恳，甚至带上了几分“自曝其短”的坦率：
“不过，我也要和大家说句实在话。我们酿酒的葡萄藤，是西域来的良种，我们请的酿酒师也是西域来的高手。”
“但是！我们这里的水土气候，终究比不得西域。我们酿出的酒，虽然尽力了，可比起真正西域来的那些价值千金的顶级葡萄酒，还是天差地远，根本比不上。”
“那种顶级的西域美酒，那是专供京城达官贵人享用的，寻常人连见都见不到一眼。”
她话音未落，早已安排好的那一男一女两位容貌最为出众的西域美人，便盛装出场了。
他们手中各端着一个托盘，托盘上放着的，正是阿依别克带来的西域陈酿，盛在晶莹剔透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琉璃酒壶中。
阳光照射在琉璃壶上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，壶中那深红宝石般的酒液，随着他们的走动微微晃动，流光溢彩，散发着一种高不可攀的华贵气息。
这两壶酒一出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。
那精美的容器，那深邃的酒色，与刚才大缸里舀出的酒液，形成了极其鲜明而残酷的对比。
众人的心理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。
原来刚才喝的那滋味不错的酒，竟然还只是“次一等”的？
那真正西域来的，得是什么神仙滋味？
看看那琉璃壶，看看那酒色，果然是贵人才能享用的东西。
五十文一提，能喝到西域技法酿造的、有同样功效的“平替”，似乎也不算特别难以接受了？
甚至隐隐觉得，这五十文，花得或许还挺值。
杜若敏锐地捕捉到了众人眼神的变化，她知道，价值锚点已经成功建立。
她立刻抛出了最后的促销杀招，声音充满了煽动力：
“今日开业，大喜之日。为酬谢各位乡亲，我再做个主，买三提酒，送两提。也就是说，花三提的钱，一百五十文，您能拿走五提酒。但仅此一日，过了今天，往后便再是这个价了！伙计们，把这剩下的一缸酒，也给大家分装好！”
这一招“限时买赠”，彻底点燃了人们的购买欲望。
原本还在犹豫的人，一想到今日过后就要恢复原价，立刻觉得不买就是亏了。
而那些本就觉得酒不错的人，更是争先恐后地掏钱。
“给我来三提！”
“我要六提！”
“给我也装上！”
伙计们顿时忙得脚不沾地，收钱、装酒、捆绑，铺面门前一片热火朝天。
两缸免费品尝的酒带来的口碑效应，加上对比产生的超值感，以及限时促销制造的紧迫感，多重因素叠加，形成了强大的销售推力。
而这，还不算完。
就在“西域琥珀光”门前人声鼎沸交易火爆的同时，平阳县城的几条主要街巷里，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一群七八岁、衣着干净、面容红润的童子。
他们手拉着手，或是蹦蹦跳跳，用清脆稚嫩的嗓音，齐声唱起了一首韵律简单、朗朗上口的童谣：
“红葡萄，紫莹莹，酿出美酒亮晶晶。
像珍珠，似黄金，一滴一滴贵如金。
喝一口，暖身心，强身健体有精神。
喝两口，笑盈盈，脸蛋红红美如云。”
童声清脆，穿透力极强，在街巷间回荡。
这童谣不仅点明了葡萄酒的原料、色泽、珍贵，更是将杜若想要传达的“强身健体”、“美容养颜”的核心卖点，用最通俗易记的方式，深深地刻入了每一个听到的路人心中。
铺面现场的火爆销售，与街头巷尾流传的洗脑童谣相结合，共同将“西域琥珀光”和“葡萄酒”的名号在平阳县城彻底打响。
杜若站在店内，看着门外络绎不绝的顾客和逐渐空下去的酒坛，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成就感的笑容。
她知道，她的葡萄酒生意，就此迈出了坚实而漂亮的第一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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