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微澜立于窗前，手中那封柳家女子被押走时留下的残信已被她翻来覆去看了三遍。纸张边缘微微卷起，字迹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焦痕。
春棠端了盏热茶进来，轻声道：“姑娘，东市的事已收尾，谢将军还在门外候着。”
“他还不走？”沈微澜眉梢微挑，语气平静得仿佛只是问一句天色如何。
“跪着。”春棠顿了顿，“从昨日黄昏开始，风雪未歇，他也未曾起身。”
沈微澜垂眸，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边缘，瓷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指腹滑落，滴在案几上，洇出一小片暗影。
她没有再说话。
夜风穿窗而入，吹动案头一叠尚未归档的文书，最上面那张正是《破阵图》的复本。她目光掠过那些墨线山川，唇角微扬，却未带半分暖意。
“让他跪够三日。”她终于开口，声音低缓，“若真想赎罪，不是靠一时冲动。”
话音刚落，外头传来脚步声，冬珞匆匆进来，手里捧着一封烫金圣旨。
“太后驾到。”
沈母闻讯赶来时，正见沈微澜接过圣旨，躬身行礼。太后一身素锦长袍，眉眼温和，目光落在沈微澜身上，似有几分怜惜。
“哀家听闻你将柳家余党尽数拿下，实乃大快人心。”太后缓缓道，“但侯爷这几日跪在府门前，倒叫人看着心酸。”
沈微澜淡淡一笑：“臣女不敢受此殊荣。”
太后也不恼，只从袖中取出一只金簪，递至她面前。
“这是双凤衔珠簪，原是你祖母陪嫁之物，当年赐予侯府，如今物归原主。”
沈微澜望着那金簪，心头微微一震。簪首两只凤凰栩栩如生，眼中各嵌一颗明珠，尾羽交错，宛如缠绵相依。
“太后厚爱，臣女愧不敢当。”
“你不必急着戴。”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，“等你想明白了，自然就知道它该属于谁。”
沈微澜低头接过，指尖触到簪身时，忽觉其中空无物，却隐隐有一丝机关卡扣之感。
她不动声色地将金簪收入袖中，恭敬送太后出门。
谢云峥仍跪在石阶之上，雪花落在肩头，积了薄薄一层，像覆着一层霜。
太后临上轿前忽然驻足，回头望了他一眼，语气淡然：“你若真心悔过，便别让她等太久。”
马车碾雪而去，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。
沈微澜站在门内，望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，良久未语。
“姑娘……”春棠欲言又止。
“把婚书拿来。”沈微澜转身回房，语气平静。
春棠应声取来那卷染血的婚书，沈微澜展开一看，果然发现背面金线绣着一首藏头诗——
微雨初晴照旧楼，
澜波不渡忆君愁。
归梦故园何处是，
我心依旧待君求。
四句首字连起来，赫然是“微澜归我”。
她手指收紧，心中泛起一丝涟漪。
“去书房。”
沈微澜提笔蘸墨，铺开一张素笺，沉吟片刻，写下：
寒梅映雪香犹冷，疏影横斜独自芳。
风起云涌夜未定，孤灯照旧梦悠长。
谁知共此宵长处，唯有清辉伴酒觞。
写罢，她将词笺递给春棠：“送去门外。”
春棠接过，迟疑道：“姑娘，您……”
“不必多言。”沈微澜收回视线，转身走向屏风后，“我要休息。”
夜色渐浓，风雪未息。
谢云峥跪在石阶上，掌心贴着冰冷的青砖，指尖早已冻得失去知觉。他听见远处脚步声临近，抬头望去，只见春棠提着灯笼走来，手中拿着一张纸。
她将纸放在他面前，轻声道：“我家姑娘写的。”
谢云峥低头看去，眼中闪过一抹震动。
他认得出这首《青玉案》，也读得懂其中隐忍的柔情。
最后一句“谁知共此宵长处，唯有清辉伴酒觞”，分明是在回应那句“谁共此宵长”。
他闭了闭眼，喉结滚动了一下。
“替我谢谢她。”他低声说。
春棠没再多言，转身离去。
翌日清晨，风雪初歇，晨曦洒落在沈府门前，积雪反射出淡淡的光。
谢云峥仍在原地，身形僵硬，却未曾移动分毫。
有人送来热粥，他未曾动一口。
有人劝他回去，他未曾应一声。
第三日傍晚，夕阳西沉，天边燃起一片霞红。
沈微澜终于推开门，站在台阶上，静静望着他。
他抬起头，目光与她对上，那一瞬，仿佛时光都静止了。
“你可知，我为何不愿轻易原谅你？”
谢云峥声音沙哑：“我知道。”
“你可知，我为何要写那首词？”
“你在试探我。”他答。
“那你可曾真正明白，我想要的是什么？”
谢云峥沉默良久，终是缓缓道：“我想重新开始，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，而是因为你是我谢云峥此生唯一的挚爱。”
沈微澜望着他，眼中浮起一丝复杂。
“你先起来。”
他没有立刻起身，而是将手中的婚书再次递到她面前。
“这一次，换我等你点头。”
沈微澜看着他，许久，才伸手接过婚书。
指尖相触的一瞬，她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，竟比往日更暖。
她没有说什么，只是转身回屋，将婚书放入妆匣最深处。
窗外，寒梅悄然绽放，雪地上落下一瓣白，像是岁月里的一点柔软。
风停雪住，月华如水。
屋内，沈微澜取出太后所赐的金簪，细细端详。
她轻轻拨动簪尾机关，果然听得“咔哒”一声，簪身裂开一道细缝，露出一个极小的暗格。
她取出其中一枚金属碎片，仔细一看，竟是半块虎符残片，边缘光滑，与她手中金簪缺口严丝合缝。
她心头一震。
这枚虎符……竟与她那支金簪契合？
她猛然想起，谢云峥随身佩戴的玉佩，似乎也有相似的纹路……
她握紧那半块虎符，眼神渐渐清明。
或许，这场风波还未结束。
但她已经准备好，面对接下来的一切。
此刻，屋外传来一阵细微响动。
她走到窗前，看见谢云峥已然起身，正站在院门口，静静地望着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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