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冷的月光，在漆黑的海面上铺开一层碎银。
海风卷着咸腥的湿气，吹乱了纪念额前的发丝，也吹得她心底寸寸生寒。
“咳……这不关我的事啊。”
她的目光飘忽，根本不敢和苏小阳对视。
“是司小南求我的，你知道的，我这个人……心最软，不擅长拒绝别人了。”
她竭力摆出一副无奈又头疼的表情，暗示自己才是那个被强人所难的受害者。
苏小阳终于转过身。
那双清澈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纪念，里面没有怒火，没有质问，只有一种洞穿所有伪装的澄澈，混杂着不加掩饰的戏谑与鄙夷。
这是一种成年人，在看一个撒谎被当场戳穿却还在嘴硬的孩童的眼神。
“哦，是吗～”
他拖长了音调，奶声奶气的，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。
每一个字都羽毛般，轻轻搔刮在纪念紧绷的神经上，让她几欲抓狂。
巨大的压力下，纪念只能硬着头皮点头，强行挺了挺胸，试图找回些许底气。
“是的。”
“嗯。”
苏小阳跟着点了点头，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纯真。
“那行，纪念姐你回头把上邪会和乌托邦打包一下，给我送来吧。”
纪念脸上的表情，凝固了。
她整个人被按下了暂停键，大脑因处理不了这句轻描淡写的话而彻底死机。
什么？
什么意思？
把上邪会和乌托邦……打包送来？
她花了十几年心血，汇聚全球顶尖头脑与资源，才建立起来的理想国和商业帝国……就这么，打包送人？
〔我只不过是想挖你和你的队员而已，你怎么就想着把我整个家底都给掏光了？！〕
苏小阳看着纪念那副活见鬼的表情，眼底的笑意更深了。
“嘻嘻。”
他笑得眉眼弯弯，露出一口白净的小米牙。
“刚刚不是说不擅长拒绝别人吗？”
纪念的嘴唇翕动了几下，一个字都发不出来。
她的智商被按在地上反复摩擦。
〔我能撤回吗？我能撤回刚刚那句话吗？！〕
这句话在她心里疯狂呐喊，但她不敢说出口。
“一码归一码。”
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却干涩无比。
苏小阳的眼神扫过来，纪念的心跳骤然停摆，刚鼓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，再次心虚地避开了视线。
那天司小南找上她，说明来意之后，她确实动了私心。
阿斯加德，众神之域，奥丁的神国。
从外部渗透几乎不可能，必须要有内部的助力。
司小南，这位诡计之神洛基的人间代理人，无疑是最佳的，甚至是唯一的人选。
这个诱惑太大，大到她愿意为此冒险。
可她万万没想到，苏小阳会这么快就找上门，而且是用这样一种……完全不讲道理的方式。
苏小阳没有再说话。
他转过身去，重新眺望远方那片被夜色吞噬的海天一线。
他小小的身影站在巨大的甲板边缘，光着一双白嫩的小脚丫，圆润可爱的脚趾踩在冰凉的金属上，感觉不到丝毫寒意。
风声在耳边呼啸，引擎的低鸣从船体深处传来，可在纪念的感觉里，整个世界都安静得可怕。
〔小阳到底想干什么？〕
纪念的大脑飞速运转，却找不到任何答案。
其实，苏小阳并没有真的生气。
他明白司小南的心思，她渴望亲自去面对属于自己的命运，斩断与洛基之间的联系，而不是被动地等待。
冷轩的跟随，也在意料之中。
至于纪念的小算盘，他更是一清二楚。
有他设下的禁制在，洛基的神力根本无法渗透，影响不到司小南。
放她出去历练一番，未尝不可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。
纪念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，海风一吹，凉意刺骨。
就在她快要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心理压力，准备彻底投降认输时。
一阵轻微的脚步声，突兀地从她身后传来。
在这万籁俱寂的甲板上，那声音无比清晰。
纪念浑身一僵，猛地转过身，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。
是谁！
快来救驾！
月光下，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疾不徐地走来。
是他！
林七夜！
看到林七夜的身影，纪念几乎停滞的血液，在刹那间重新奔涌。
是救星！
在那片由苏小阳的戏谑与沉默交织成的，令人窒息的深渊边缘，林七夜的出现，就是一道撕裂黑暗的圣光！
〔救星来了！〕
纪念在心中疯狂呐喊。
她知道，林七夜或许不是苏小阳的对手，但他的出现，本身就是一种破局。
他足以打断这场一边倒的、让她尊严尽失的审判。
林七夜并不知道这短短几十秒内发生了什么，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步调，径直走了过来。
机会！
纪念立刻抓住了这个空隙。
她的眼睫开始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频率剧烈颤动。
那双总是带着三分傲意七分精明的漂亮眼眸，此刻努力睁大，竭力挤出一丝水汽，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无助又可怜。
她在用眼神传递电报。
〔救我！快救我！小阳要吃了我！〕
那扇动频率快到几乎拉出残影的睫毛，拼命地向林七夜发送着求救信号。
然而，林七夜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，神情也没有半分变化。
他走到了两人跟前，视线在苏小阳和纪念之间扫过，终于察觉到了纪念那过于僵硬的站姿和不自然的表情。
他眉头微蹙，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切的关切。
“纪会长，你眼睛进沙子了吗？”
纪念：“……”
纪念脸上所有精心构建的表情，瞬间崩塌，碎了一地。
她整个人僵在原地，大脑因为这句话而彻底空白。
极致的尴尬与绝望涌上心头，她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抽搐。
她猛地转过头，剧烈地咳嗽两声，用以掩饰自己差点失控的表情，眼神慌乱地飘向远方漆黑的海面。
“哈哈哈哈。”
干涩的笑声从她喉咙里挤出来。
“没有，没有，今晚的风……风格外的喧嚣啊。”
林七夜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翻涌的海浪，不明所以，却还是认真地附和了一句。
“今天的风是有点大。”
纪念：“……”
她感觉自己在跟一块又直又硬的钢板对话。
但无论如何，这个要命的话题总算被揭过去了。
更重要的是，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，那个站在甲板边缘，光着脚丫的小小身影，并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。
他只是歪着头，脸上挂着那副天真无邪的笑容，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和林七夜，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。
安全了！
劫后余生的狂喜席卷着她的神经，纪念迅速调整好心态，那份属于上邪会会长的气场重新回到身上。
她双手环胸，微微抬起下巴，仿佛刚才那个濒临崩溃的人根本不是自己。
“你们一个个的不睡觉，都来甲板上干什么？开派对啊？”
林七夜挠了挠头，表情却格外认真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。
“没有，我只是单纯的来找你问点事情。”
听到这话，纪念的下巴抬得更高了。
好啊。
看在你刚刚无意中替本姑娘解了围的份上，本姑娘就大发慈悲地回答你几个问题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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