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2年盛夏，长江流域的暴雨像一头被囚禁的猛兽，在云层后低吼。张毅站在街道办事处老旧的露台上，望着远处江面浑浊的浪头裹挟着树枝、垃圾奔涌而过，心口的不安像潮水般往上涌——甲主任坠江那晚，也是这样闷得人喘不过气的雨。
甲主任是街道办事处的老主任，也是亲手把张毅从工厂调进办事处的人。当年张毅因为替居民争取残疾职工培训补贴，得罪过乙主任，还被质疑“多管闲事”，是甲主任拍着桌子说“基层工作就要有这股较真劲”，还把自己常用的那支钢笔塞给了他。可这场突如其来的“意外坠江”，总让张毅觉得像根刺扎在心里，拔不出来。
办事处楼下的小广场上，几位老人正举着纸牌静坐。七十岁的王德发坐在最前面，纸牌是用旧挂历纸糊的，上面用红笔写着“求查拆迁补偿款”，边角被雨水打湿，卷成了波浪边。这是甲主任生前最挂心的事——辖区里那片老房子拆迁，居民们总反映补偿款没到位，甲主任跑了三个月住建局，上周还说“快有眉目了”，可他这一走，事情又没了下文。
张毅摸出上衣口袋里的办事处调令复印件，这是甲主任退休时亲手给他的，调令背面还留着半枚带血的指纹。甲主任一辈子清廉，连办事处的信封都要省着用，死后却留下这样带血的“遗物”，张毅攥紧调令，指节泛白——这绝不是意外。
“毅哥，乙副主任去了‘金樽酒楼’。”电话里传来新来的年轻同事小李的声音，带着几分紧张，“我看见他跟住建局的人一起进去的，手里还拎着个黑袋子。”张毅皱紧眉头，乙副主任是甲主任退休后刚调来的，一上任就把拆迁补偿的事攥在手里，还总说“甲主任那套老办法行不通”。他匆匆下楼打车赶去，刚到酒楼门口，就看见乙副主任从一辆黑色轿车里下来，黑袋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，脸上堆着油腻的笑。张毅躲在路边的梧桐树后，看着他进了三楼的包厢。
过了半个多小时，乙副主任独自走进包厢旁的休息室，门没关严。张毅悄悄凑过去，听见里面传来他的冷笑：“酒比血浓，靠山硬才站得稳。”接着是开酒瓶的声响，整瓶茅台被他倒进了窗边发财树的花盆里，琥珀色的酒液顺着泥土渗下去，空气中飘来浓烈的酒香。
张毅的心猛地一沉，甲主任生前锁在抽屉里的拆迁补偿款明细瞬间浮现在眼前——上面用红笔标注着“补偿款总额差额28万”，旁边还有一行小字：“乙某与住建局郑某对接”。而住建局的郑副局长，正是乙副主任的姐夫。之前甲主任总说“这里面有猫腻，得查清楚”，现在想来，那些话早被人听进了耳朵里。
“原来他早就靠着‘靠山’，把居民的血汗钱当‘酒’浇给了自己的‘树’。”张毅贴着墙根低声自语，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。
深夜，暴雨还没停，张毅又回到办事处楼下的小广场。王德发还坐在那里，身上裹着塑料布，雨水顺着他的白发流进脖子里，纸牌上的字迹被晕得模糊。张毅撑着伞蹲下身，声音放得极轻：“王伯，雨太大了，我送您回家，甲主任要是在，肯定不希望您这么熬着。”
老人缓缓抬起头，浑浊的眼睛里突然亮了一下，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：“小毅啊……甲主任走前一天找过我，说要是他出事，就把这个给你，还说‘补偿款的事，只能靠你了’。”张毅接过信封，抽出里面的纸，才发现是用鲜血写的字条，虽然有些字已经看不清，但末尾的话格外清晰：“乙某的账，在江底的旧档案袋里。”
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凝固的血字，仿佛还能感受到甲主任写下时的用力。记忆突然翻涌——甲主任“出事”前三天，曾在办公室加班到深夜，张毅路过时看见他在整理一摞档案，还叮嘱“这些东西要放好，别弄丢了”。现在他才明白，甲主任早就察觉到危险，却没来得及把真相说出口，只能用这种方式留下线索。
“王伯，您放心。”张毅把血字条小心地放进内兜，语气格外坚定，“我一定会找到账，替甲主任完成心愿，给大家一个交代。(未完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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