片刻后,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,随后便归于平静。一名将士提着皇甫佐的首级,快步走来,单膝跪地:“统领,皇甫佐已伏法!”
王渊缓缓睁开眼睛,看着那血淋淋的首级,心中一阵绞痛,仿佛被刀割一般。他知道,自己这一刀,不仅斩了皇甫佐的性命,也斩碎了麾下将士的心。
刘光世见皇甫佐已死,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,脸上的悲伤瞬间褪去,换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。他连忙站起身,对着王渊躬身道:“多谢王统领明察秋毫,为末将洗刷冤屈!末将这就率军赶往杭州,向官家复命。”
王渊没有看他,只是摆了摆手,声音沙哑:“去吧。”
刘光世心中窃喜,连忙率军离去。他知道,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,不仅脱了罪,还借王渊之手除掉了一个证人,日后即便王渊想要翻案,也无凭无据。
刘光世的队伍远去后,江湾渡上一片死寂。禁军将士们望着皇甫佐的尸体,脸上满是悲愤与失望。他们看向王渊的目光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敬重与信任,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疏离。
一名与皇甫佐关系要好的校尉忍不住上前,对着王渊躬身道:“统领,皇甫佐兄弟死得冤枉!您怎能如此不分青红皂白,斩了他啊!”
“是啊统领,刘光世分明是诬告,您为何要杀皇甫佐兄弟?”另一名将士也忍不住质问道。
王渊看着麾下将士们那失望的眼神,心中如同刀绞一般。他想解释,想告诉他们自己的苦衷,可话到嘴边,却又说不出口。他知道,无论如何解释,皇甫佐的死都是事实,而自己,就是那个亲手杀死他的人。
“此事……日后再议。”王渊艰难地吐出几个字,声音中满是疲惫与无奈,“传令下去,继续修缮船只,安抚流民,不得有误。”
将士们见他不愿解释,心中的怨气更盛,纷纷转身离去,没有人再像往日那般恭敬地应答。江风吹过,卷起地上的尘土,落在王渊的身上,让他显得格外孤寂。
他独自站在江湾渡上,望着滔滔江水,心中一片茫然。他为了自保,斩了忠心耿耿的皇甫佐,虽暂时摆脱了刘光世的纠缠,却彻底失去了众将的心。如今的他,就像这江中的孤舟,在乱世的风浪中飘摇,前路茫茫,不知何去何从。
远处的长江水滚滚东流,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无奈,而王渊失却军心的消息,如同瘟疫一般,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。杭州城内的赵构与康履尚不知晓,这江湾渡上的一场血案,不仅让一位忠勇的将领含冤而死,更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南宋军心,雪上加霜。一场更大的风暴,正在这乱世之中,悄然酝酿。
江湾渡上的血腥气,随着江风飘出数十里,如同一道不祥的阴云,笼罩在江南的寒空之下。王渊斩皇甫佐以自保的消息,没有半日便顺着驿道、营垒,如同野火般在宋军各部中蔓延开来。有人扼腕叹息皇甫佐的含冤而死,有人暗斥刘光世的卑劣狡诈,更多的将士却是心头冰凉——连忠心耿耿的部下都能为自保而轻易牺牲,这样的主将,这样的朝廷,还值得他们舍生忘死吗?
这股怨气与失望,如同暗流般涌向浙西大营。营中一座略显简陋却陈设威严的营帐内,统制官苗傅正临窗而立,手中摩挲着一柄古铜剑鞘,剑鞘上的纹路已被岁月磨得温润,却是苗家世代相传的信物。他身材魁梧,面容刚毅,浓眉如墨,只是那双本该锐利如鹰的眼眸中,此刻却翻涌着难以抑制的阴鸷与怨毒,如同被乌云遮蔽的惊雷,只待时机便要轰然炸裂。
苗傅自负苗家世代为将,自太祖年间便镇守西北边境,祖父苗授曾大破西夏,父亲苗履更是西军名将,跟着种师道转战沙场,斩将夺旗,立下赫赫战功。苗傅自束发之年便投身军旅,承袭父职,凭一身过硬武艺和祖上荫庇,年纪轻轻便官至统制,麾下所部皆是西军精锐,号称“苗家军”,在军中颇有威望。他自视甚高,常以将门正统自居,腰间那柄古铜剑,便是父亲临终前亲手交付,嘱咐他“守土报国,不失苗家气节”。
可自从赵构南渡以来,苗傅心中的郁气便一日重过一日。他眼睁睁看着王渊平步青云,从一名普通将领一路爬到枢密使的高位,执掌禁军大权,而自己这等世代忠良之后,却只能屈居其下,听其调遣。在苗傅看来,王渊虽也有些战功,却多是仰仗运气与逢迎之功,论家世、论资历、论实打实的战绩,哪一点比得上他苗家?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苗傅手中的铜剑鞘重重拍在案几上,震得案上的酒壶、酒杯一阵晃动。帐外的寒风趁机灌入,吹得烛光剧烈摇曳,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帐壁上,忽明忽暗,如同他此刻翻腾不定的心境。
“王渊匹夫!”苗傅咬牙切齿,声音低沉如咆哮的野兽,“不过是靠着钻营逢迎之辈,竟也能身居高位,执掌兵权!我苗家世代浴血,为大宋守了数十年疆土,反倒不如一个只会讨好宦官的奸佞!”
帐外传来一阵轻咳,一名身着副将服饰的将领掀帘而入。此人面容瘦削,眼神灵动,正是苗傅的心腹张逵。他手中捧着一份军报,脸上带着几分凝重,见苗傅怒气冲冲,便放缓了脚步,低声道:“统制,江湾渡的消息,您已经知道了?”
苗傅转过身,目光如刀,落在张逵脸上:“怎么会不知道?王渊这狗贼,为了自保,竟斩了皇甫佐那等忠勇之士!这般凉薄无情之人,也配做枢密使?也配统领我大宋禁军?”
张逵将军报放在案上,顺势拿起酒壶,给苗傅斟了一杯酒,叹了口气道:“统制所言极是。皇甫佐跟随王渊多年,出生入死,到头来却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。如今王渊麾下将士已是怨声载道,军心涣散,这正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。
苗傅端起酒杯,却并未饮下,只是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,沉声道:“正是什么?你我皆是军人,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难道还能以下犯上不成?”话虽如此,他眼中的光芒却亮了几分,显然是被张逵的话勾起了心思。
张逵凑近一步,声音压得更低:“统制,属下并非此意。只是您想想,王渊能有今日的地位,真的是凭他的本事吗?”他顿了顿,见苗傅神色微动,便继续说道,“自从康履那阉贼得宠以来,朝中官员无不争相巴结。王渊先前不过是个地方将领,何以能骤然调入中枢,执掌枢密?依属下看来,定是他暗中贿赂了康履,靠着那阉贼在官家面前美言,才换来了今日的富贵!”
“阉贼误国!”苗傅猛地将酒杯掼在地上,酒液四溅,碎裂的瓷片散落在脚边。他想起康履平日里的嚣张跋扈,想起那些宦官借着官家的名义作威作福,强占民田,搜刮民脂,心中的怒火便愈发炽烈。“那康履仗着官家宠信,横行无忌,朝中大臣敢怒不敢言,军中将士更是深受其害。王渊若真是靠着这等腌臜手段上位,那便是与阉贼同流合污,玷污了我大宋军门!”
苗傅的思绪不由得飘回数日之前。那时赵构刚到杭州,举行庆功宴,苗傅也在受邀之列。宴会上,康履身着紫貂披风,头戴金玉冠,被一群官员簇拥着,颐指气使,不可一世。而王渊就站在康履身侧,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,频频向官家敬酒,与宦官的言语间颇为亲昵。当时苗傅便心中不忿,暗忖王渊这般姿态,哪里有半分将领的风骨?
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,有一次他因军需之事前往枢密府拜见王渊,恰巧撞见王渊的府中亲随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,偷偷摸摸地送入康履的府邸。那锦盒入手沉重,想来里面定是价值不菲的珍宝。从那时起,苗傅便认定,王渊的提拔定是离不开康履的举荐,而这举荐的背后,必然是肮脏的权钱交易。
“统制,您想想,”张逵趁热打铁道,“您世代将门,功勋卓着,却只能屈居王渊之下;而王渊靠着宦官上位,如今又这般凉薄无情,失尽军心。这等不公之事,难道您就能忍得下去?”
苗傅紧握着拳头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。他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,想起苗家世代的荣耀,想起麾下将士们期盼的眼神,又想起王渊那得意洋洋的嘴脸和康履那嚣张跋扈的模样,一股难以遏制的愤懑与嫉妒,如同火山般在他心中爆发。
他自幼便在军中耳濡目染,见惯了沙场的刀光剑影,也深知军中的规矩与气节。在他看来,王渊的所作所为,不仅是对他苗傅的羞辱,更是对整个大宋军门的玷污。这样的奸佞之辈,若不除之,不仅自己难泄心头之恨,大宋的江山社稷,也迟早会毁在他们手中。
帐外的寒风愈发猛烈,吹得营帐猎猎作响,如同战鼓在耳边轰鸣。烛光下,苗傅的面容显得愈发狰狞,眼中的阴鸷被一股决绝所取代。他缓缓抽出腰间的古铜剑,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,映照出他眼中熊熊燃烧的怒火。
“王渊,康履……”苗傅一字一顿,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,“你二人狼狈为奸,祸乱朝纲,残害忠良,今日又让王渊失尽军心,这正是天要亡你等!”
他将宝剑重重插在地上,剑身入地三分,发出“嗡”的一声闷响,仿佛在回应他的誓言。“我苗傅世代忠良,岂能容尔等奸佞作祟?既然官家昏聩,不能明辨忠奸,那我便替天行道,除了你们这两个祸害!”
张逵见苗傅心意已决,脸上露出一丝欣喜,连忙躬身道:“统制英明!属下愿率麾下将士,追随统制左右,共诛奸佞,匡扶社稷!”
苗傅看着张逵,又望向帐外漆黑的夜空,仿佛已经看到了王渊和康履伏法的景象。他深吸一口气,压下心中的激动,沉声道:“好!传我将令,暗中整顿兵马,密切关注王渊动向。待时机成熟,便一举发难,务必将这两个奸贼斩于剑下,以泄我心头之恨,以慰苗家列祖列宗在天之灵!”
“遵令!”张逵躬身领命,转身快步离去,帐外传来他低声传令的声音。
苗傅独自站在营帐中,望着地上的宝剑,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。他知道,此举凶险万分,一旦失败,便是身败名裂,株连九族的下场。但他已经忍无可忍,王渊的提拔让他嫉妒不已,康履的专权让他愤恨难平,而王渊如今失去军心,正是他复仇的最佳时机。
寒风卷着雪沫子,从帐帘的缝隙中钻入,落在苗傅的脸上,冰冷刺骨,却丝毫没有冷却他心中的怒火。他缓缓拔出宝剑,对着烛光仔细擦拭着剑身,每一个动作都沉稳而坚定。剑身映照着他的面容,那上面写满了自负、嫉妒与决绝。
苗家世代的荣耀,自己多年的隐忍,麾下将士的期盼,以及对王渊、康履的刻骨仇恨,此刻都凝聚在这柄冰冷的宝剑之上。他知道,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,即将在这江南的土地上爆发,而他,便是这场风暴的发起者。
帐外,更鼓声遥遥传来,三下重击,如同敲在每个人的心头。苗傅将宝剑归鞘,眼神变得愈发坚定。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,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,便要挥剑出鞘,向王渊和康履,发起最猛烈的报复。
夜色如墨,寒风如刀,浙西大营的灯火在黑暗中摇曳,如同蛰伏的猛兽,等待着猎物的出现。而杭州城内的赵构与康履,尚沉浸在江南的安逸之中,丝毫没有察觉,一场由嫉妒与仇恨点燃的野火,已经在军营中悄然蔓延,即将烧到他们的眼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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