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记官的脚步声刚停在门外，艾琳便抬眼望向门口。她没有起身，也没有继续翻看那本民间意见册，只是将册子轻轻合上，放在圆桌中央。阳光已经从桌面移开，照到了墙边的舆图一角。
门被推开，谋士走了进来。他穿着深灰色长袍，袖口有些磨损，脸上带着少见的凝重。他行了一礼，没有等艾琳开口，直接低声说道：“陛下，北境以西三个村子出了事。”
艾琳看着他。
“溪水一夜之间干了，田地裂开，像被火烧过一样。村里的牛羊成批倒下，死时身上没有伤口，也不见中毒迹象。巡守士兵进去查看，发现灶台上的饭还是温的，人却不见了踪影。”
艾琳的手指轻轻敲了一下桌面。
“两个村子的人逃了出来，第三个村到现在没人出来。逃出来的人说，夜里听见地面有响动，像是石头在移动。有人看见黑影从山里出来，比树还高，没发出声音，走过的地方草木立刻枯死。”
艾琳站起身，走向墙上的舆图。她盯着王国西北区域，那里标着三个红点，正是受灾村庄的位置。
“这些消息传到多少地方？”
“目前只在边境巡逻队和地方官员中通报。我们封锁了驿道，禁止闲杂人出入灾区。但……已经有传言在小范围内流传。有人说山神发怒，有人说地底有怪物苏醒。”
艾琳没有说话。她的手指沿着三个红点划过，连成一条弧线。这条线指向东南，正好穿过王国腹地的一条古道。
“查过是不是人为破坏吗？有没有敌国渗透的痕迹？”
“查过了。不是炸药，也不是毒物。太医院派人验过尸体，牲畜是活活脱力而死，像是体内能量被抽走。村民虽然惊吓过度，但身体无恙。地理司的人去看过地裂，说这种裂缝不该出现在这片土质上，更像是……被某种力量强行撕开的。”
艾琳转身看向谋士：“你说‘幽影之盟’？”
谋士点头。“我们在整理旧档时发现，七年前南方城邦递交的一份密报里提到过这个名字。当时他们边境也出现类似灾变，调查后认定是一个秘密组织所为。这个组织信奉远古地脉之力，认为人类过度开垦触怒大地之灵，必须用‘净化之火’重置土地。他们曾在三国内制造过地下震动，导致村庄陷落。”
“后来呢？”
“南方城邦派兵围剿，击溃其主力，残余成员销声匿迹。那份报告最后写着：‘若再现同类异象，必为其余党复起。’”
艾琳走到案前，拿起那份焦黄边缘的急报。纸张确实像被火燎过，但燃烧痕迹不规则，不像明火所致。
“为什么现在才报上来？”
“地方官起初以为是干旱加瘟疫，按常规流程上报。直到第三村失联，巡守队发现异常，才升级为紧急军情。我们收到后立即核查过往记录，确认与‘幽影之盟’手法相似，才决定立刻向您禀报。”
艾琳放下文书，走到窗边。宫外街道依旧平静，百姓来往如常。王都还没有听到风声。
“不能让消息扩散。”她说，“一旦引起恐慌，民心动摇比灾害本身更危险。”
“我已经下令，所有知情人员不得外传。灾区设为禁地，进出者登记造册。对外宣称是疫病爆发，正在处理。”
艾琳点头。“做得对。现在开始做三件事。第一，调取三十年内所有无法解释的自然灾害记录，尤其是涉及土地异变、牲畜暴毙、水源突竭的案例。第二，召集地理司、太医院、工造署的老臣，组成临时参议组，不对外公开名义，只做内部研判。第三，查清最近三个月进入我国境内的所有外国旅人，特别是来自南方城邦旧辖区的。”
谋士记下指令。“是否要通知莱昂？”
“暂时不必。军队一旦调动，容易引发猜测。我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，不能轻举妄动。”
谋士应了一声，正要退出，又停下来说：“还有一件事。我们在灾区附近找到一块石碑碎片，上面刻着符号。不是我国文字，也不属于现有任何部族。但对比南方密档中的图样，与‘幽影之盟’的标记有七分相似。”
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拓片，铺在桌上。那是一个环形图案，中间有一道斜裂，像被劈开的眼睛。
艾琳盯着看了很久。
“把这个标记抄录十份，分别交给五位老臣和参议组成员，让他们辨认来源。不要提‘幽影之盟’四个字，避免先入为主。”
“是。”
“另外，派一名可靠的人，悄悄接触当年参与围剿行动的南方老兵。不要暴露身份，只问两件事：一是该组织是否有核心据点，二是他们是否真的能操控地脉。”
谋士收起拓片。“我亲自去办。”
“等等。”艾琳转向舆图，“这三个村的位置，不是随机选的。它们连起来的弧线，指向哪里？”
谋士上前一步，用手指比划。“如果延伸下去，这条线会经过西岭工坊区，然后抵达王都西郊的旧矿道入口。”
艾琳眼神一紧。
“旧矿道通往哪里？”
“地底深处。百年前曾开采铁矿，后因塌方废弃。地图上标注为‘未勘测区’，实际结构无人知晓。”
艾琳沉默片刻，走到案前提起笔，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：地理司主事、太医院判、工造署老匠、两位退役边将。她圈出其中三人。
“明天早上，我要见到这五个人。地点不在议事厅，换到偏殿西侧的小书房。所有人不得带随从，口令由我亲定。”
“需要伪装身份吗？”
“不用。越自然越好。就说是我召集几位老臣讨论农耕水利问题。对外一切如常。”
谋士收起名单。“还有一件事。昨夜有哨兵报告，在北境防线外十里处，看到一道红光闪过地平线。持续不到一息，随即消失。当时无人在意，但今早回想起来，时间正好与第三个村失联吻合。”
艾琳回头看他。
“红光？什么颜色？”
“他说像熔岩映在云上，但地上没有火源。周围十里无人烟，不可能是炉膛或灯塔。”
艾琳走到舆图前，再次看向那条弧线。她拿起一支红笔，在三个红点之后又画了一个虚点，正好落在红光出现的位置。
“这不是巧合。”她说，“他们在移动。而且是有计划地推进。”
谋士低声说：“如果真是‘幽影之盟’，他们可能不只是制造灾难。他们的目标，可能是某种更大的仪式。”
艾琳看着舆图，指尖停在最后一个虚点上。
“查旧矿道的所有图纸。我要知道它最深处通向哪里。”
“是。”
“还有，让青鸾班里擅长文书整理的新进人员，全部调去档案库。三十年内的灾害记录必须三天内汇总完毕。任何人不得私自查阅原件，副本由我亲自签收。”
谋士点头记下。
“我会安排妥当。”
艾琳站在舆图前没有动。她的影子被夕阳拉长，横跨整个墙面，正好盖住那条红色弧线。
“这件事不能让百姓知道。也不能让官员慌乱。我们现在做的，是预防，不是应对。”
谋士低头。“明白。”
“你去办事吧。有新情况随时来报。不要走正门，用东侧暗廊。”
谋士行礼退下。
门关上后，艾琳仍站在原地。她伸手摸了摸舆图上的那个虚点，指腹感受到纸面微微的粗糙。
窗外传来一声钟响，是傍晚的报时。
她转身回到案前，打开抽屉，取出一本空白册子。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。她翻开第一页，写下第一个词：异象。
接着写下时间、地点、症状、关联线索。
写完三条，她停下笔，抬头看向墙上那幅舆图。
她的手慢慢握紧了笔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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