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龟井和小野在华夏紫禁城内掀起腥风血雨的同时,历经海上颠簸、九死一生的岛津一郎与龟田等六人,终于踏上了九州岛南部的土地。他们形容枯槁,衣衫褴褛,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来的游魂,但眼中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使命感。
他们不敢有丝毫耽搁,立刻通过当地领主,以最快的速度将消息层层上报。他们带回来的,不仅仅是在琉球惨败的消息,更是对华夏新朝军力,尤其是那可怕的火炮与严整军纪的第一手、血淋淋的切身感受。
数日后,倭国都城,京都。在一处戒备森严、气氛压抑的御所(将军居所)密室内,一场决定倭国未来走向的最高层会议正在进行。
与会者寥寥,却掌握着倭国的最高权柄: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——后水尾天皇(虚拟年号对应时期,代称),以及实际上的掌权者——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光(假设此时类似德川幕府初期,家光在位),还有几位核心的幕府老中。
岛津一郎和龟田作为亲历者,被特许跪在密室边缘,详细陈述他们的经历。
“……华夏人的战船如同山峦,他们的火炮能打到一里之外!我们的关船、小旱船,还未靠近就被打得粉碎!”
“……他们的士兵,穿着统一的衣服,如同钢铁般移动,火枪齐射的声音像打雷一样!我们最勇猛的武士,还没冲到面前就倒下了……”
“……首里城……佐藤大人他们……恐怕……”岛津一郎的声音带着颤抖和悲愤,将华夏军炮轰首里、巷战残酷(他逃离时尚未发生炮轰,但可以想象)以及佐藤信介决意率队潜入华夏执行“神风”任务的情况,一一禀报。
密室内一片死寂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。天皇面色苍白,眼神中充满了惊惧,他更多地是象征性的存在,实际决策在于将军。而德川家光,这位以沉稳甚至保守着称的幕府将军,此刻眉头紧锁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矮几。
一位性格较为激进的老中忍不住愤然开口:“八嘎!华夏竟敢如此!必须集结全国之力,与其决一死战!为死难的武士复仇!”
另一位较为谨慎的老中立刻反驳:“决一死战?拿什么战?岛津他们说得还不够清楚吗?华夏的火器、战舰,远超我们想象!此时开战,无异于以卵击石!难道要让我大倭国儿郎的血,白白流尽吗?”
“难道就眼睁睁看着留球被占,看着我武士白白牺牲,向华夏摇尾乞怜吗?”激进派怒吼。
“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!”谨慎派针锋相对。
德川家光终于抬手,制止了争吵。他看向岛津一郎,声音低沉:“岛津,你亲眼所见,华夏新朝的军队,比之当年的明国如何?”
岛津一郎伏身,声音苦涩但清晰:“将军大人,完全不同!明国军队虽也曾有犀利火器,但军纪废弛,将帅无能。而华夏新朝,其军纪之严明、装备之精良、战术之新颖,尤其是那皇帝张枫……据说此人出身行伍,深通兵法,且极善鼓动人心,其军队士气高昂,绝非昔日可比!此乃……劲敌!”
“劲敌……”德川家光咀嚼着这个词,眼神深邃。他并非鲁莽之辈,能够开创并稳固幕府统治,其政治智慧远超寻常武士。他深知,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,所谓的“武士道”精神,不过是徒增伤亡。
沉默良久,德川家光缓缓开口,定下了基调:“华夏,历来并非铁板一块。强盛时,如汉唐,我们难以抗衡;衰弱时,如宋明末季,我们亦可劫掠其沿海,甚至……”他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倭国历史上对华夏沿海的袭扰(倭寇)甚至更大的野心,都是瞅准了华夏内部虚弱或混乱的时机。
“如今,观这华夏新朝,甫一立国,便内革弊政,外耀兵威,正是其最强硬、最警惕之时。”德川家光分析道,“此时与之硬拼,智者不为。”
“那将军大人的意思是?”众人看向他。
德川家光眼中闪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光芒:“我们强势时,可图华夏;现华夏势大,我们便要学会退让。此乃存国之道,亦是……待机之道。”
他顿了顿,说出自己的策略:“立刻着手,做两手准备。”
“其一,派遣正式使团,出访华夏。”德川家光看向负责外交的老中,“名义上,是为‘解释留球误会’,表达‘和平诚意’。带上礼物,言辞要恭顺。核心目的,是探听华夏虚实,尤其是确认……佐藤他们的行动,是否成功。”
“若佐藤等人刺杀成功,华夏皇帝暴毙,新朝必乱!”德川家光眼中寒光一闪,“届时,使团便可趁机强硬,索要留球,甚至提出更多要求!”
“若刺杀失败……”他语气一转,变得更加阴沉,“那便执行第二手——彻底放低姿态,以华夏为宗主,奉上岁贡,请求册封!”
“什么?向华夏称臣纳贡?!”激进派老总几乎要跳起来,这简直是奇耻大辱!
“是暂时的!”德川家光厉声道,“是韬光养晦!是争取时间!华夏新朝锐气正盛,我们无力正面对抗。称臣纳贡,换取和平,麻痹华夏,让他们以为我们已臣服。同时,暗中积蓄力量!派人秘密前往西夷(指葡萄牙、荷兰等西方殖民者)处,不惜代价,购买或学习他们的造船、铸炮技术!改革军制,发展国力!等待华夏出现内乱,或皇帝老去,新君孱弱之时……再图后举!”
这一番话,将倭国面对强敌时典型的“能屈能伸”、隐忍待机的策略展现得淋漓尽致。从白江口之战后的学习唐朝,到蒙古入侵后的“神风”传说(虽然主要是天气原因),再到面对西方列强初现时的谨慎,这种特质深深烙印在其民族性格中。
天皇默然不语,实际上也无权反对。激进派虽然不甘,但在将军的权威和残酷的现实面前,也只能低头。谨慎派则深以为然。
“岛津,龟田,你们带回重要情报,有功。”德川家光最后看向两名幸存者,“下去领赏,好好休养。今日议定之事,绝不可外泄!”
“嗨依!”岛津一郎和龟田重重叩首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们带回了噩耗,却也似乎为国内指明了一条残酷但可能有效的生存之路。
很快,一支打着“谢罪”、“通好”旗号的倭国使团,开始紧急筹备。而倭国这台战争机器,则在将军的意志下,暂时由对外扩张,转为对内深潜,开始了一场隐秘而漫长的“师夷长技以制夷”的积累。东海的对岸,那个强大的新帝国,既是眼前的威胁,也成为了他们暗中学习、模仿并意图在未来超越和复仇的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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