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裹挟着草木清气吹入忘川巷,带来远山的气息。
一位穿着粗布褂子、满脸沟壑的山里老伯,双手捧着一盏锈迹斑斑、玻璃罩熏得乌黑的煤油灯,步履蹒跚地走进当铺。
灯盏早已熄灭,灯芯蜷曲,透着被岁月浸透的沉默。
老伯将灯轻轻放在柜台上,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冰凉的灯体,眼中满是不舍与释然交织的复杂情绪。“掌柜的,”他嗓音沙哑,带着浓重的乡音,“俺……俺想典当这盏灯。”
我看向那盏灯。它并非精怪,却因承载了山村几代人的夜夜守望,灯体上凝结着厚重、温暖的愿力,那是烟火人间的气息,是依靠与等待的象征。
“老人家,此灯已灭,典当何物?”我问。
“典当它的‘光’。”老伯抬头,望向窗外远山的方向,眼神悠远,“俺们坳子村,前天……通上电啦!晚上一拉线,屋里亮堂得跟白昼似的。娃娃们欢喜得直叫唤……这是大好事,天大的好事!”
他语气欣慰,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:“就是……就是这老伙计,没用了。它亮了俺家祖孙三代,照亮过俺娘纳鞋底,照亮过俺媳妇缝衣裳,照亮过俺娃写作业……现在它该歇了。可俺舍不得把它扔进杂物堆,那样……太冷清了。”
老伯的声音哽咽了一下:“俺听说您这儿能典当念想。俺不求别个,就想典当了它这份‘发光’的念想。让它……让它换个地方,换个法子,继续亮着。好歹是个念相。”
他的执念,并非贪图什么,而是对一段即将被时代洪流淹没的生活方式的最后温柔,是对一盏沉默伙伴的深情告别。
他典当的,不是灯,是灯所代表的,那个慢节奏的、温暖的、依靠微光守望的旧日时光。
我接过那盏沉甸甸的煤油灯,指尖能感受到灯体上残留的体温,以及无数个夜晚里,灯火摇曳下,那些专注做活、轻声细语、期盼归人的温暖记忆。
这些记忆如同上好的灯油,浸润了这盏灯的每一寸铁皮和玻璃。
“光,不会真正消失。”我缓声道,“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。电灯的光,照亮前路;而这盏灯的光,照亮的是来路。”
我捧着灯,走到后院。院角有一处青石垒砌的矮墩,平日里并无用处。
我将煤油灯轻轻放置在石墩上,然后并指如剑,引动一丝心渊鉴的温养之力,点向灯芯。
没有煤油,灯芯却骤然亮起!
散发出昏黄、温暖、柔和的光芒,不如电灯耀眼,却带着阳光沉淀后的醇厚,如同一位慈祥长者平静的注视。
这光,并非燃烧实物,而是以灯体承载的厚重愿力与岁月记忆为燃料,以我的心力为引,点燃的一盏“心灯”。
只要那些温暖的记忆不曾被遗忘,只要这世间还有对旧时光的温柔念想,此灯便长明不熄。
老伯看着那重新亮起的、熟悉又陌生的温暖光芒,眼眶瞬间红了。
他颤抖着走近,伸出粗糙的手,虚虚地拢着灯光,仿佛在感受那份不再烫手却依旧暖心的温度。
“亮了……又亮了……”他喃喃道,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滑落,嘴角却咧开了一个大大的、孩子般的笑容,“好,好!在这儿亮着好!给……给那些走夜路的人照个亮儿,也给……也给俺们这些老家伙,留个念想!”
他对着灯,也对着我,深深鞠了一躬,步履轻快地离开了。背影依旧佝偻,却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从此,执念当铺的后院,多了一盏永不熄灭的煤油灯。
它的光晕柔和,不刺眼,却能在夜色中照出一小片温暖的天地。
偶尔有迷途的精怪、或是心绪不宁的客人,都会不自觉地走到这盏灯下坐一坐,在那怀旧的光晕里,寻得片刻的宁静与慰藉。
它不再照亮书页或针线,它照亮的是记忆,是来路,是变迁中那一份不变的温情。
账册上,墨迹晕开,如灯烟袅袅:
“录,山村老伯典当煤油灯之‘光’。化愿力为心灯,置后院永燃。电光虽亮,不掩旧暖;前路虽明,莫忘来处。一盏孤灯,千年守望;光之所至,便是归途。”
这笔典当,留下的不是物品,而是一束温暖的光,一个时代的印记,一份温柔的告别。
执念驿灯的光芒,此次与一盏煤油灯的心光交融,共同照亮着那些在飞速变迁的时代里,依然需要被温柔凝视的过往与人心。
喜欢执念当铺请大家收藏:(m.aikandushu.com)执念当铺爱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