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景几乎一晚没睡，他睡不着，脑子里过马灯放电影似的。恍恍惚惚。
他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。
李东升不会骗他吧？明年不会转不了正吧？工资不会没那么高吧？若是干不下去，万一转不出去怎么办？还有，在厂里上班还能回家住不？家里没个男人不行啊，翠花和光彩带着两个孩子怎么种地打粮？
这么多的事情把光景愁坏了。临到天亮才眯了一会，翠花叫他：“起床了，今天不是一早要去找李东升吗？”
光景心不在焉地吃完早饭，揣上1600元钱，骑上自行车，头也不回地去李囤接李东升了。
两人一起来到新盟炼油厂，人事处的李处长已经在等着他们了。
李东奇是李东升未出五服的堂哥，也是因为有他帮忙说话，李东升的岗位才能转出去。
“你就是郝光景，东升认的大哥？”光景点点头，感觉这个人对他没有多少善意。
“哥，这是我光景大哥，以前帮过我大忙。”
李东奇不知道这个郝光景到底帮了东升什么大忙，东升宁愿少要好几百块钱，也要把工作卖给他。这小子，真算是捡大便宜了。
“东升跟你说过岗位职责了吗？”
光景殷切点头，“说了，说过了，等上班了再让师傅带带我就行了。”
李东奇撇嘴一笑，“你是得好好拜师，有个师傅能保你命！”
光景愣了一下，怎么，这工作还有危险性吗？
东升赶紧安慰他：“只要遵守规章制度，严格按照要求干活，是没有危险的，哥你别吓他。”
李东奇斜一眼，“不吓唬吓唬他，他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！”
李东奇“刷刷刷”写了几张纸，“在这里、这里签字。以后，厂里质检员就从李东升变成郝光景了！你这名字真是好，跟你师傅名字一样好，你师傅叫安健康。”
光景“哦哦”答应着，签了几个名字，领了几张单子，然后被李科长带着，来到厂里，交给了他的师傅安健康。
安健康是个黑瘦黑瘦的老头，额头像个电灯泡一样噌亮噌亮的。
“安主任，这就是你的新徒弟，叫郝光景，今天就交到你手上了！”
安健康打量一下新徒弟，又高又壮，比起李东升来大了整整一圈，看起来是个干活好手，不过质检员不是看个头，要细心负责。
安健康没有给他好脸，“嗯”了一声就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情。
李东升捅捅郝光景的咯吱窝，示意他上前打招呼。
光景迅速进入角色，大步走上前，站在安师傅背后，运足力气，大喝一声，“师傅好！”
安健康被吓了一个激灵，猛地回过头来：“你是船夫吗？喊这么大声，吓唬谁呢！”
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。
光景挠挠头，又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，“师傅！”
安健康“嗯”了一声，“记住哈。以后就用这个音量跟我说话，不许吼人！”
光景和东升相视一笑。
今天办理手续，拜见师傅，忙完这些就快到下班点了。
光景很上道，跟东升商量一下，请李科长和安师傅中午一起吃个饭。
李科长没有意见，安师傅却上上下下打量一圈郝光景，布衣布鞋，虽然洗的干干净净，但领口袖口都磨得起了毛边，不是家里有钱的，估计这次买工作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吧。
“不出去吃，下午还有事，吃了饭休息一会，今天食堂吃肉包子，就在食堂吃吧。”
听师傅的，大家从善如流，一起来了厂里的食堂。
光景开了眼界，怎么跟吃大锅饭似的，还有食堂！
食堂是用饭票菜票的，光景没有饭菜票，还是东升付的。
光景有点不好意思，本来这顿饭应该由他请的。
李东奇笑道：“你也不用不好意思，等你发了工资，少不了请我们喝一顿大酒。今天你师傅有任务，上班是不能喝酒的，等发了工资，瞅个周末，请你师傅也带上我！”
光景点头，是这个理。
吃过午饭，安师傅和李科长还要上班，光景告别他们，还要把东升送回村里。自己也要回家收拾被褥和衣服，厂里有宿舍，他这个质检员要经常值夜班，这是东升早就跟他说过的。
送东升回家，东升又拉着光景说了很多关于厂里的人和事，事无巨细地交待着，光景一面认真听着一面点头。
看得出来，李东升也是满满的不舍，毕竟是工作了一年的岗位，这样告别真是有点舍不得。
“你这一步要干什么呢？”光景关心东升的下一步动向。
“我要复习考大学。”
“考大学？”光景先是一惊，才想起来，东升比他小十岁，还年轻着呢。
“好好好，你聪明，学习好，能考上大学就更好了，不用在意这几年，考上大学成了人上人，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！”
东升笑着拍拍光景的肩膀，“你这后半辈子也不用愁了。”
光景感慨，“都是因为你啊，全是沾了你的光！”
光景回到家里，翠花和光彩围着看他的工作证和工作服，很是惊奇。
这就是工人了？明天就要上班了？穿上工作服试一试，倒是合身，灰色的卡其布，却是红色的领子，胸前和裤腿一侧也是红色的，摸起来滑滑的。
“怪模怪样的，怎么这么难看，谁家把衣服做成这个颜色？”光彩嗤道。
光景瞪着眼睛“哼”了一声，“你懂什么，这叫做‘工作服’！上班的时候穿的，就得跟平时的衣服不一样才行，要不怎么叫工作服呢！”
翠花捂嘴笑，光景觉得自己没理的时候就爱吹胡子瞪眼，他这是说不出什么是工作服吧！
翠花收拾好了衣服、被褥、饭盆、筷子、暖瓶、盆子、毛巾等东西，打成一个包裹，明天要捆在自行车后座上。
光景挠挠头，“怎么跟出夫似的。”
翠花，“你这是上班挣钱，出夫哪有钱拿！”
光景一想也是，便嘿嘿地笑起来。
第二天一早，光景穿上了自己的工作服，戴上了小红帽，收拾地精精神神的，要去上班咯！
临出门前，光景还特意换上了东升送给他的新皮鞋。新衣新帽新皮鞋，光景踌躇满志，迎着东升旭日，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人生新篇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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