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云山的夕阳如血，将坍塌的万魂殿废墟染成一片赤红。萧逸抱着夜琉璃的遗体走在队伍最前方，赤阳剑斜挎在肩，剑身的红光此刻黯淡得如同蒙尘的炭火。苏慕烟紧随其后，手中紧紧攥着盛放玄珠残片的玉盒，指尖因用力而泛白，她不时抬眼望向萧逸的背影，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默默加快脚步，替他拨开路边横生的荆棘。
清风道长与凌霜仙子走在队伍两侧，护着幸存的二十余名弟子。众人皆是衣衫褴褛，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，兵器上的血迹早已凝固成暗褐色，一路无言，唯有脚步声与山间的风声交织，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。
行至黑云山山脚一处破败的山神庙，清风道长停下脚步，拂尘一扫，将门槛上的蛛网掸开，沉声道：“天色已晚，我等暂且在此休整一晚，明日再做计较。”
萧逸沉默着走进山神庙，将夜琉璃的遗体轻轻放在神龛旁的干草堆上，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在她身上。他蹲下身，看着夜琉璃苍白却依旧清丽的脸庞，想起她初时的神秘、并肩作战时的果敢，以及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，心口像是被巨石压住，连呼吸都带着钝痛。
苏慕烟端着一碗烧热的泉水走过来，递到萧逸面前，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逝者：“萧公子，喝口水吧。你已经一天一夜没进食了，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。”
萧逸没有抬头，只是摇了摇头，目光依旧停留在夜琉璃身上：“她到最后都没说完父亲的冤屈，我连她父亲是谁，甚至她的真名，都还不知道……”
“夜姑娘若泉下有知，定然不愿看到你这般自责。”苏慕烟在他身边蹲下，将玉盒放在两人中间，“玄珠残片已经找到，这是她用性命护着的东西，我们总得弄清楚它的来历，才算不辜负她的牺牲。”
萧逸闻言，终于缓缓抬起头，看向那枚静静躺在玉盒中的残片。残片约莫巴掌大小，呈半透明的乳白色，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晕，凑近了能感受到一股精纯温润的灵气，与幽冥教的阴煞之气截然相反。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残片，指尖刚一接触，残片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，表面浮现出几道模糊的纹路，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。
“这纹路……”萧逸皱眉细看，突然想起符文宗古籍中记载的上古密文，“竟与符文宗传承的‘乾坤符文’有几分相似，只是更为古朴晦涩。”
清风道长与凌霜仙子也凑了过来，凌霜仙子纤纤玉指拂过残片表面的纹路，沉吟道：“我曾在峨眉派的典藏阁中见过一幅上古画卷，画中记载着‘玄天至宝，分崩离析，魂归六合，魄聚八方’的谶语，旁侧所绘的图案，与这残片上的纹路几乎一致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萧逸心中一动，“这玄珠并非凡物，而是上古至宝的碎片？”
“极有可能。”清风道长捻着胡须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，“传说上古时期，有一尊‘玄天珠’，内含天地乾坤之力，能定气运、镇邪祟，后来不知为何碎裂成七片，散落于世间。幽冥教教主费尽心机抢夺这残片，恐怕不只是为了增强实力，而是想集齐所有碎片，重塑玄天珠，借此称霸武林，甚至……掌控天下气运。”
这番话一出，山神庙内顿时陷入死寂。众人皆是武林中人，虽知晓玄珠珍贵，却从未想过它竟有如此惊天动地的来历。萧逸握着残片的手指微微收紧，突然想起墨尘临死前那疯狂的眼神，以及他口中“称霸武林”的执念，后背瞬间渗出一层冷汗。
“如此说来，幽冥教的余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。”凌霜仙子脸色沉了下来，“墨尘虽死，但四大护法逃了三个，还有不少幽冥教弟子流窜在外，他们若知道玄珠残片在我们手中，必会不择手段前来抢夺。”
“不止幽冥教。”清风道长补充道，“天下觊觎玄天珠的势力不知凡几，一旦残片的消息泄露，我们必将成为众矢之的。”
萧逸深吸一口气，将玉盒紧紧攥在手中：“此事绝不能声张。今日在场的诸位，皆是信得过的同道，还请大家守口如瓶。玄珠残片暂时由我保管，待日后找到妥善的安置之处，或是寻到其他碎片的线索，再从长计议。”
“萧公子放心，我等以师门名誉担保，绝不泄露半句。”幸存的弟子们纷纷表态，眼中满是坚定。
夜色渐深，山神庙内燃起了篝火，火光跳跃着，映得众人的脸庞忽明忽暗。弟子们大多已疲惫不堪，靠着墙壁沉沉睡去，只有萧逸、苏慕烟、清风道长与凌霜仙子还醒着，围坐在篝火旁，低声商议着后续的计划。
“眼下最要紧的，是处理好玄慈大师与夜姑娘的后事，以及将牺牲弟子的遗体送回各自师门。”凌霜仙子轻声道，“还有，昆仑派那边，墨尘的身份暴露，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。”
萧逸点了点头：“玄慈大师的遗体被埋在万魂殿废墟下，暂时无法取回，只能先立一个衣冠冢，待日后时机成熟，再去迁葬。夜姑娘的遗体……我想先将她带回符文宗，好生安葬，至于她父亲的冤屈，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苏慕烟握住萧逸的手，眼中满是支持：“我陪你一起。符文宗虽已没落，但还有几处老宅，足够安置夜姑娘的灵柩。”
就在这时，山神庙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，像是有人刻意放轻了脚步，踩在枯叶上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。
清风道长眼神一凛，拂尘猛地一甩，一道白色劲气射向庙门，“砰”的一声，庙门被劲气撞开，门外空无一人，只有几片落叶被风吹得打转。
“谁在那里？出来！”凌霜仙子长剑出鞘，剑气直指门外的黑暗，厉声喝道。
片刻的寂静后，一道黑影从庙旁的大树后缓缓走出，竟是之前被墨尘一掌拍伤的幽灵护法——不，此刻他脸上的面具已摘，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，正是四大护法中的幽灵护法！
他捂着胸口，嘴角挂着血迹，脸色惨白如纸，眼神却带着一丝急切：“别动手……我不是来抢残片的，我是来报信的。”
萧逸站起身，赤阳剑瞬间出鞘，剑尖直指幽灵护法的咽喉：“你有什么资格来报信？墨尘已死，你们幽冥教的余孽，人人得而诛之！”
“萧公子息怒！”幽灵护法连忙后退一步，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恶意，“我知道你们恨我，恨幽冥教，但我今日前来，确实是为了报信。黑风、毒蝎、血爪三位护法逃出去后，并未四散逃窜，而是召集了教中残余弟子，盘踞在黑云山附近的黑风寨，扬言要夺回玄珠残片，为教主报仇！他们还勾结了西域的‘修罗门’，打算三日后联手攻打过来，将我们一网打尽！”
“修罗门？”清风道长脸色大变，“那是西域臭名昭着的邪派，行事狠辣，擅长用毒与暗杀，与幽冥教勾结，无异于火上浇油！”
幽灵护法点了点头，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图纸，扔到萧逸面前：“这是黑风寨的布防图，还有修罗门的人手部署，我知道你们现在人手不足，这东西或许能帮到你们。”
萧逸狐疑地看着他：“你为何要帮我们？你是幽冥教的护法，墨尘待你不薄吧？”
幽灵护法惨笑一声，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：“待我不薄？他不过是把我当成一条狗！我本是中原人士，十年前家乡被幽冥教屠戮，父母双亡，我被墨尘抓去，强行种下‘噬心蛊’，逼我加入幽冥教，做他的杀人工具。这些年，我日夜活在痛苦之中，早就想摆脱他的控制了！今日墨尘一死，噬心蛊的禁制也随之解除，我只想赎罪，弥补这些年犯下的过错。”
他说着，突然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刃，朝着自己的左臂划去，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浮现，黑色的血液从中流出：“这是噬心蛊的蛊血，若有半句假话，我甘愿受蛊毒反噬而死！”
萧逸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口，以及那黑色的血液，心中的疑虑稍稍消减。苏慕烟凑到他耳边，低声道：“他身上的气息确实没有说谎，噬心蛊是幽冥教的独门邪术，中蛊者若说谎，蛊毒便会发作，血液变黑是征兆之一。”
清风道长沉吟道：“即便他所言属实，也不可轻易相信。黑风寨的布防图真假难辨，万一这是他们的诱敌之计，我们贸然前往，只会自投罗网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不信我。”幽灵护法叹了口气，将短刃扔在地上，“我可以留在你们这里，作为人质。三日后若修罗门与幽冥教余孽真的来袭，你们再处置我不迟。若是我骗了你们，你们大可一剑杀了我，我绝无怨言。”
萧逸与清风道长、凌霜仙子对视一眼，皆是面露犹豫。若幽灵护法所言属实，他们确实需要提前做好准备；可若这是陷阱，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我相信他。”苏慕烟突然开口，“他的眼神中没有杀意，只有悔恨与恐惧，不像是说谎。而且，就算这是陷阱，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。与其被动挨打，不如主动出击，提前做好部署。”
萧逸点了点头，收起赤阳剑：“好，我暂且信你一次。你进来吧，把你知道的一切，一五一十地说清楚，若是有半句隐瞒，休怪我剑下无情！”
幽灵护法松了口气，踉跄着走进山神庙，坐在篝火旁，开始详细讲述黑风寨的情况。他说黑风寨原本是一伙山贼的巢穴，被黑风护法等人占了之后，重新布下了三道防线，第一道是毒蝎护法的毒阵，第二道是血爪护法的爪牙阵，第三道则是黑风护法亲自坐镇的黑风大阵，每一道防线都凶险万分。而修罗门此次来了约五十人，领头的是门主修罗王，此人擅长修罗血功，实力堪比墨尘未受伤时。
众人越听脸色越沉，幽冥教余孽加上修罗门，实力远超他们此刻的战力。幸存的弟子大多带伤，清风道长与凌霜仙子也消耗甚巨，萧逸虽恢复了一些内力，但面对如此强敌，胜算渺茫。
“难道只能坐以待毙吗？”一名年轻的少林弟子攥紧了拳头，不甘地说道。
“并非坐以待毙。”萧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，看向幽灵护法，“你说黑风护法等人急于夺回玄珠残片，必然会倾巢而出，黑风寨内的防守会不会相对薄弱？”
幽灵护法一愣，随即点头：“理论上是这样。黑风护法性格急躁，一心想为教主报仇，定会带着大部分人手前来，只留下少量弟子看守黑风寨。”
“那就好办了。”萧逸站起身，走到篝火旁，拿起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，“我们可以兵分两路，一路由我、清风道长和凌霜仙子带领，正面迎敌，牵制他们的主力；另一路由苏姑娘带领，带着几名身手敏捷的弟子，潜入黑风寨，毁掉他们的粮草与毒源，再伺机放出被他们囚禁的人质——你说过，他们抓了附近村落的百姓，用来炼制阴魂，对吧？”
“没错！”幽灵护法眼中一亮，“这个计划可行！只要毁掉粮草与毒源，他们的军心必然大乱，再救出人质，还能争取到百姓的支持！”
清风道长抚掌笑道：“好计谋！正面牵制，敌后突袭，打他们个措手不及！只是苏姑娘那边太过凶险，黑风寨内虽防守薄弱，但毒蝎护法留下的毒阵依旧棘手，必须选得力的人手跟随。”
凌霜仙子道：“我峨眉派有两名弟子擅长解毒与潜行，可以跟随苏姑娘。另外，幽灵护法熟悉黑风寨的地形，也让他一同前往，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幽灵护法连忙点头：“我愿意前往！就算是豁出这条性命，也定会助苏姑娘完成任务！”
苏慕烟站起身，眼神坚定：“请诸位放心，我定不辱使命！”
商议已定，众人立刻开始准备。苏慕烟清点符文袋，将解毒符文、隐身符文、爆破符文分门别类整理好；清风道长与凌霜仙子则指导弟子们检查兵器，布置防御工事；萧逸则拿着布防图，反复研究着正面迎敌的战术，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
夜色渐深，山神庙内的灯火却愈发明亮。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，却又透着一股决绝的斗志。他们知道，三日后的一战，关乎着玄珠残片的安危，关乎着无数无辜百姓的性命，更关乎着武林的未来，他们没有退路，只能拼死一战。
天快亮时，萧逸终于放下布防图，走到庙门口，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。苏慕烟走到他身边，递给他一块干粮：“歇会儿吧，还有三天时间，不用这么急。”
萧逸接过干粮，却没有吃，只是看着远方的山峦：“我在想，夜姑娘的父亲，到底是谁。墨尘当年诬陷的昆仑派弟子，会不会与她有关？还有玄珠残片，除了我们手中的这一块，其他碎片在哪里？会不会还有其他势力在暗中觊觎？”
苏慕烟轻轻靠在他的肩上，声音温柔：“别想太多了，一步一步来。夜姑娘的冤屈，我们会查；玄珠的秘辛，我们会探；那些隐藏的敌人，我们也会一一揪出来。只要我们在一起，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。”
萧逸侧过头，看着苏慕烟眼中的坚定与柔情，心中的阴霾渐渐散去。他握紧她的手，又看向怀中的玉盒，轻声道：“嗯，一起走下去。”
就在这时，远方的天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鹰唳，一只黑色的雄鹰盘旋在山神庙上空，鹰眼锐利地盯着庙内的众人，片刻后，振翅朝着黑风寨的方向飞去。
萧逸脸色一变：“不好！是幽冥教的哨鹰！我们的行踪暴露了！”
清风道长冲出庙门，望着雄鹰消失的方向，沉声道：“看来他们不会给我们三天时间了，恐怕今日便会来袭！”
山神庙内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，所有人都握紧了兵器，警惕地盯着门外的黑暗。幽灵护法脸色惨白：“哨鹰一出，黑风护法定会立刻带兵赶来，我们的计划……怕是要提前了！”
萧逸深吸一口气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：“提前就提前！传令下去，立刻按计划行动！苏姑娘，你带着人从后山绕走，务必尽快赶到黑风寨！我与清风道长、凌霜仙子在此拖住他们！”
“萧公子，你小心！”苏慕烟眼中闪过一丝担忧，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，立刻带着几名弟子，朝着后山的方向疾驰而去。
幽灵护法紧随其后，临行前回头看了萧逸一眼，沉声道：“萧公子，保重！我定会助苏姑娘完成任务！”
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，萧逸转过身，手持赤阳剑，剑身的红光再次亮起，映亮了他坚毅的脸庞：“诸位，准备迎敌！”
山神庙外，远处的地平线上，扬起漫天尘土，隐约能听到马蹄声与喊杀声越来越近。一场生死之战，已然拉开序幕。而此刻的黑风寨内，一场更为凶险的突袭，也即将展开。无人知晓，这场战斗的结局，将会如何；更无人知晓，玄珠残片的秘辛，还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谋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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