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叶澜看着林悦发来的那张电子邀请函，暗金色的底纹，用着一种古雅的篆体，写着“玄同论道”四个大字。
地址是市中心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顶层宴会厅。
主讲人：玄同先生。
“缠论大师？”叶澜的指尖在“玄同”两个字上轻轻划过，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笑意。
庄家联盟的反应速度，比他想象的还要快。
“东信科技”的崩盘，以及“缠论传道者”这个Id的社会性死亡，并没有让他们伤筋动骨，反而像壁虎断尾，果断舍弃了那个已经污名化的线上马甲，立刻推出了一个全新的、更高级的替代品。
从线上到线下，从匿名Id到有名有姓的“先生”。
他们正在“造神”，造一个看得见、摸得着，能站在聚光灯下接受信徒膜拜的真神。
“你要去？”叶澜拨通了林悦的电话。
“我的记者之魂在燃烧。”电话那头的林悦声音听起来很兴奋，但叶澜能听出其中隐藏的一丝凝重，“这绝对是个大新闻。一个骗局刚被戳穿，他们就能立刻包装出下一个，而且排场更大。我想去看看，这帮人到底想干什么。”
“他们想把被‘扫地僧’打跑的羊，重新圈回来，顺便再宰一刀。”叶澜的声音很平静。
“那我更得去了，我要把他们的屠宰场给拍下来。”
“小心点，”叶澜提醒道，“这种场合，狂热的信徒比骗子本身更危险。你不用做什么，看就行。帮我注意几件事。”
“请讲，叶老师。”
“第一，看人。看看去参加的都是些什么人，他们的表情、状态，尤其是那些在东信科技上亏了钱的人，他们为什么还会来。”
“第二，听话。仔细听那个‘玄同先生’的每一句话。他会怎么解释东信科技的失败，又会怎么引出新的骗局。记住，魔鬼藏在细节里。”
“第三，找钱。看看他们最终的目的是什么，是卖书，还是卖课，还是推荐新的股票。把价格、收款方都记下来。”
“明白。”林悦干脆地回答，“保证完成任务。不过，你呢？‘缠论扫地僧’大师，不准备去会会这个新对手？”
“一个演员而已，我去见他，太抬举他了。”叶澜淡淡地说，“我在屏幕后看戏，视野更好。”
挂掉电话，叶澜的目光重新落回“玄同”二字上。
他知道，庄家联盟这一招棋，走得很妙。他们不再试图用逻辑去说服人，因为“扫地僧”已经证明了，在真正的逻辑面前，他们的理论不堪一击。
所以，他们开始贩卖“希望”和“慰藉”。
对于那些在东信科技事件中亏得血本无归的人来说，承认自己被骗、被收割，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。而“玄同先生”的出现，给了他们一个逃避现实的台阶——“我没有被骗，只是之前跟错了人，学错了法门。现在，真神来了，我还有翻本的机会。”
这是一种更高明的心理操控。
……
周六下午，希尔顿酒店顶层，水晶吊灯璀璨夺目。
能容纳五百人的宴会厅座无虚席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杂着香水、渴望和焦虑的奇特味道。
林悦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，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。她环顾四周，暗暗心惊。
来的人，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。
有西装革履、看起来像金融精英的年轻人；有满脸愁容、两鬓斑白的中年人，他们眼神空洞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；还有一些打扮时髦的女士，正三五成群地交流着“内幕消息”。
林悦甚至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眼熟的面孔，那是上次在另一个“股神”讲座上见过的“职业听众”，没想到这么快就转场了。
她身旁坐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，看起来斯斯文文，正紧张地搓着手。
“您也是来听玄同先生讲课的？”男人主动搭话。
林悦点了点头。
“哎，我跟您说，玄同先生那可真是神人！”男人一脸崇拜，“我一个朋友，就是上次东信科技那个事，听了一个什么‘缠师’的鬼话，亏了三十多万。后来玄同先生出来指点迷津，说那个‘缠师’不过是得其形未得其神，对‘缠论’的理解走入了魔道。我朋友听完，茅塞顿开！现在就等着先生给指条明路，把亏的钱赚回来呢！”
林悦心中冷笑，好一个“走入魔道”。轻飘飘一句话，就把庄家联盟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，还顺便把新神给捧上了天。
就在这时，全场的灯光忽然暗了下来，只有舞台中央亮起一束追光。
主持人用一种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：“各位来宾，各位朋友！今天，我们有幸，请到了一位真正的隐世高人。他，淡泊名利，潜心修道二十载，将东方禅宗智慧与西方金融理论完美融合，创立了独特的‘心法缠论’！他，本不欲沾染红尘，但眼见A股沉沦，众生皆苦，心生不忍，遂决定出山，普度有缘人！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，欢迎——玄同先生！”
掌声雷动。
一个身穿改良式素麻唐装，脚踩布鞋，留着一小撮山羊胡的中年男人，缓步走上舞台。
他没有像其他“大师”那样满面红光，反而面带一丝悲悯，眼神沉静如水，仿佛看透了世间疾苦。他手里没拿讲稿，只是端着一杯清茶。
这副派头，瞬间就镇住了场子。
“各位，下午好。”玄同先生开口了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，让喧闹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，“我知道，你们中的很多人，心里很苦。”
一句话，就击中了所有人的软肋。
“你们中的一些人，可能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。”他目光扫过全场，叹了口气，“那个叫‘东信科技’的股票，我知道。那个叫‘缠论传道者’的人，我也听说了。”
台下响起一阵骚动，许多人的脸上露出了愤恨和痛苦的表情。
“很多人问我，为什么同样是‘缠论’，结果却是一个天上，一个地d狱？”玄同先生呷了口茶，不紧不慢地说，“因为，你们学的是‘术’，是招式，是K线上的笔笔画画。而真正的核心，是‘道’，是心法。”
“譬如说，前段时间，出现了一个所谓的‘扫地僧’。”他话锋一转，提到了叶澜的马甲。
林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“他预言了华清光电的下跌，也戳破了东信科技的骗局。很多人觉得他很厉害，奉他为新的神。但在我看来，”玄同先生微微一笑，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，“他只是一个看到了大厦将倾，然后大喊‘房子要塌了’的聪明人而已。他能救人于一时，却给不了你们安身立命的根本。”
“他告诉你们什么是错的，却没有告诉你们，什么是对的。”
“他能帮你们躲过一次陷阱，却不能带你们找到真正的宝藏。”
这番话，说得极其高明。他没有否定“扫地僧”的战绩，反而承认了他的“聪明”，然后轻轻一转，就把“扫地僧”的格局，定义在了“躲陷阱”的低级层次。而他自己，则是那个能带人“寻宝”的宗师。
台下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，纷纷点头。
“对啊！躲得了初一，躲不了十五啊！”
“还是玄同先生看得透彻！格局就不一样！”
玄同先生微微一笑，要的就是这个效果。
他转身，指向背后巨大的LEd屏幕。屏幕上出现了一只股票的K线图——“国芯科技”。
“这就是我今天要送给各位有缘人的‘道’。”玄同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充满了自信，“这只股票，从‘术’的层面看，形态杂乱，毫无规律，是技术派的坟墓。但如果用我的‘心法缠论’去看，你们会发现，它正在酝酿一个前所未有的主升浪！”
他拿起一支激光笔，在K线图上画出几条看似玄妙的辅助线。
“看这里，‘贪’之动能衰竭；再看这里，‘嗔’之中枢收缩；最后看这里，‘痴’之背驰已现！三毒已尽，菩提自现！下周一，此股必将以涨停之势，开启它的成神之路！不信，我们立帖为证！”
全场鸦雀无声。
几秒钟后，爆发出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掌声和欢呼声！
“神了！神了！”
“我悟了！我彻底悟了！”
“玄同先生！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！”
林悦坐在角落里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。她看着周围那些狂热的、被洗脑的面孔，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大型的邪教集会现场。
骗局，已经进化到了这个地步。它不再需要严谨的逻辑，只需要披上一件“文化”和“哲学”的外衣，就能让无数人顶礼膜拜。
讲座的最后，主持人顺理成章地宣布，玄同先生呕心沥血之作《心法缠论：从入门到精通》今天现场首发，原价1999，现场结缘价998。同时，玄同先生还将开设小班私授课，亲自指点迷津，学费九万八千八。
人群像疯了一样，涌向签售台和报名处。
林悦悄悄用手机录下了这一切，提前离场。
她坐进车里，立刻将一段关键的录音发给了叶澜。
“搞定了。这个玄同，是个心理学大师，太可怕了。”
叶澜没有回复文字。
他点开了那段录音，玄同先生那不疾不徐、带着奇特韵律感的声音，从手机里传了出来。
“……三毒已尽，菩提自现……”
叶澜的瞳孔，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，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。
他的身体瞬间绷紧，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，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。
这个声音，这句口头禅……
他不会记错。
那个在大学时，总喜欢穿着一身廉价唐装，在宿舍里大谈“禅宗与股市”，被所有人当成疯子，最后因为诈骗被学校开除的师兄——周玄！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他怎么成了庄家联盟的“玄同先生”？
叶澜的脑海中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，最后，定格在一个让他遍体生寒的可能性上。
当年那场陷害他的惊天大案，那个把他送进地狱的完美布局……难道，从一开始，就有他的影子？
ps：当对手是曾经最熟悉的人，这场复仇，又该如何继续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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