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室内,混乱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几乎要将所有人淹没。苏离昏迷不醒,气息微弱如游丝,罗烈咳血不止,另一名力士头痛欲裂,濒临脑水肿的边缘。陈启脸色惨白,汗如雨下,仍在强行支撑,以自身为桥梁,引导玉星图的微光滋养苏离怀中的龟甲,维系着她那一线生机。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、草药味和死亡临近的恐惧气息。
铁牛和山猫双目赤红,如同困兽,紧握着兵刃,却对眼前的状况无能为力。杨少白瘫坐在冰冷的地上,背靠着石壁,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,缠着的绷带已被渗出的血水和污泥染脏。他看着眼前惨状,听着罗烈压抑的咳嗽和力士痛苦的呻吟,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无力感和绝望感,像冰锥一样刺穿了他的心脏。
空有满腹经纶,识得万千符箓,推演得了星辰轨迹,却救不了近在咫尺的同伴!这种挫败感,比身体的伤痛和严寒更加折磨人。
他的目光茫然扫过,最终落在了几步之外,那卷静静躺在地上的巫咸皮卷上。暗褐色的皮子在玉星图微弱的光晕下,泛着诡异的光泽,上面暗红色的扭曲符号,仿佛一只只嘲讽的眼睛,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的绝望。
就是因为这鬼东西!就是因为追寻它所揭示的真相,他们才落得如此境地!古格人因它而覆灭,难道他们也要步其后尘?
一股混杂着愤怒、不甘和最后一丝挣扎的冲动,猛地冲上杨少白的头顶。不能就这样放弃!就算死,也要死个明白!这皮卷里,一定还有没被发现的线索!也许……也许里面就藏着一线生机?比如,古格人是如何初步控制那种力量的?哪怕只是片段的记载,也可能指向缓解当前危局的方法!
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迸发的火星,瞬间点燃了他近乎熄灭的意志。
“陈兄……”杨少白的声音嘶哑得厉害,他挣扎着,用胳膊肘支撑地面,试图坐直身体,“皮卷……让我再看看那皮卷……”
陈启正全神贯注引导能量,闻声微微侧头,看到杨少白那近乎癫狂的执拗眼神,心中一沉。他知道杨少白想做什么,此刻研究皮卷,无异于饮鸩止渴,但……眼下还有别的办法吗?或许,这真的是最后一根稻草?
“杨兄……你……”陈启想劝阻,但看到杨少白眼中那股近乎燃烧的决绝,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他咬了咬牙,“铁牛,把皮卷……拿到杨兄面前,小心,别直接触碰!用布垫着!”
铁牛愣了一下,看着地上那邪门的皮卷,有些犹豫,但看到陈启严厉的眼神,还是依言扯下一块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料,小心翼翼地包裹住皮卷,将其拖到杨少白触手可及的地方。
“杨爷,您……小心点。”铁牛瓮声瓮气地提醒了一句,退到一旁,依旧警惕地盯着皮卷,仿佛那是什么活物。
杨少白没有回应,他的全部心神都已经聚焦在那卷皮卷上。他强忍着双臂冻伤和身体虚弱的剧痛,微微俯身,镜片后的眼睛几乎贴到了皮卷表面。这一次,他不再试图去理解那些充满邪恶意念的巫文整体含义,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皮卷本身的状态上——尤其是那些破损和缺失的部分。
苏离之前的感应指出,皮卷记载了“契约”、“代价”、“窃取源力”等关键信息,但很多地方残缺不全。那么,这些被刻意或意外毁坏的部分,是否隐藏着更重要的秘密?比如,避免“代价”的方法?或者安全接触“心源”的途径?
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,一寸寸地掠过皮面。被灼烧的焦黑边缘,被腐蚀的残缺孔洞,撕裂的断口……每一处破损,他都仔细审视其形态、位置和周围符文的关联。
时间在死寂和压抑中缓慢流逝。罗烈的咳嗽声渐渐微弱下去,不知是昏睡了过去,还是……情况更糟了。另一名力士的呻吟也变得有气无力。只有陈启沉重的呼吸声和苏离微弱的喘息,证明着生命还在挣扎。
突然,杨少白的目光死死定格在皮卷靠近末端的一处地方。那里有一大片区域被彻底撕毁了,边缘参差不齐,像是被巨力蛮横扯掉。而在被撕毁区域的边缘,残留着几个极其模糊、几乎难以辨认的暗红色符号断笔。更重要的是,这片撕毁区域的旁边,相对完整地保留着一小段巫文,以及一个用更加精细线条勾勒出的、类似于某种仪轨步骤的示意图片段。
那残留的几个符号断笔……杨少白总觉得有些眼熟。他拼命在记忆中搜索,与之前看过的古格符箓、甚至四门传承中的某些禁忌记载进行比对。
突然,他脑中灵光一闪!他想起来了!在摸金校尉一门秘不示人的残卷中,曾提到过一种传说中的“血契剥离”邪术,开头的几个引导符咒,与这断笔的形状有七八分相似!而那残存的示意图片段,看似是某种能量引导阵列,但其核心节点的一个微小标记,与他之前研究玉星图时注意到的、代表“心源”稳定态的星象符号,隐隐对应!
一个大胆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推测,如同闪电般劈进了他的脑海!
“我……我可能明白了……”杨少白的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,他猛地抬起头,看向陈启,眼中布满了血丝,“这被撕毁的部分……可能不是意外!是……是被人故意毁掉的!”
陈启心神一凛,引导能量的动作微微一顿:“故意毁掉?为什么?”
“因为这里面记载的……可能是唯一能相对‘安全’获取或接触‘心源’力量的关键步骤……或者,是规避那可怕‘代价’的方法!”杨少白的声音急促起来,“古格人……他们可能成功了!至少是部分成功!他们确实通过巫咸邪术引动了‘心源’的力量,但随之而来的反噬和‘代价’超出了他们的控制!于是,他们中的幸存者,或者后来的知情者,为了避免后人重蹈覆辙,或者为了独占秘密,故意毁掉了最关键的部分!”
他指着那残留的示意图片段和断笔:“看这里!这个阵列,像是用来稳定引导‘心源’之力的,而这个符号……极可能与‘血祭’或‘魂契’有关!被撕掉的部分,很可能详细记载了如何平衡这两种极端力量,或者……用什么来替代那可怕的‘代价’!”
这个推测,让绝境中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、却又无比险恶的亮光。如果杨少白的猜测正确,那么“心源”并非完全不可触碰,只是古格人用错了方法,或者无法承受其代价。而这皮卷缺失的部分,就是正确方法的钥匙!
但钥匙的另一半,在哪里?是在“归墟之眼”?还是早已湮灭在历史中?
“也就是说,”陈启的声音低沉沙哑,眼神锐利如刀,“想解除诅咒,我们不仅要去‘归墟之眼’,可能还得想办法……补全这皮卷上缺失的‘方法’?”
“是……但这太难了……”杨少白颓然靠回石壁,刚刚燃起的兴奋被巨大的困难浇灭,“缺失的部分是关键中的关键,仅凭这点线索,如同大海捞针……而且,即便找到方法,那‘代价’……”他想到了皮卷中弥漫的邪恶气息和古格的下场,不寒而栗。
希望与绝望,再次交织。情报的分析带来了新的方向,却也揭示了前路更加深邃的黑暗和难以承受的风险。
就在这时,一直依靠陈启引导能量维系生机的苏离,长长的睫毛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,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、模糊的音节,仿佛在梦呓:
“……镜……双……生……”
声音轻微得几乎听不见,却让近在咫尺的陈启和一直关注着她的杨少白,浑身猛地一震!
镜双生?这是什么意思?是龟甲在无意识状态下接收到的信息碎片?还是苏离昏迷中的幻觉?
这突如其来的、莫名其妙的词语,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两人心中荡开了新的涟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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