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年2月28日的北京，冬末的寒意还没完全褪去，但午后阳光透过灰蒙蒙的云层，总算带来点暖意。长安街上的车流像往常一样拥堵，喇叭声此起彼伏，空气里混着尾气味和干燥的尘土气。
中影集团总部大楼里，暖气开得足，走廊上铺着厚地毯，脚步声被吸得悄无声息，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却弥漫在高层办公区。
新上任的董事长韩三平，坐在宽大得有些空荡的老板椅上，屁股底下的真皮垫子还带着点新家具特有的味道。这椅子他没坐热乎几天——原董事长杨步亭刚退，他二月从柏林电影节回来后火线接任，算是临危受命。可这“危”字，眼下真不是虚的。
办公桌上摊着刚送来的月度票房简报，数据刺眼：一月份，《007：大战皇家赌场》在内地卷走1.2亿人民币，丹尼尔·克雷格那副硬汉样儿把观众迷得不行；
二月份，《博物馆奇妙夜》更狠，靠着合家欢特效和本·斯蒂勒的搞笑天赋，上映两周就破了亿，眼看奔着两亿去了。
反观国产片阵营，《门徒》春节档扑街后一蹶不振，《双子神偷》悄无声息，整个市场被好莱坞大片摁着头打，毫无还手之力。
韩三平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，心里那叫一个憋屈。他这新官上任，三把火还没烧起来，先被洋鬼子泼了盆冷水。
中影作为国企老大，脸上无光啊！他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，想了想又放下，直接拿起私人手机，翻到汪言的号码，拨了出去。越洋电话，信号有点延迟。
洛杉矶比弗利山庄，当地时间还是2月27日晚上九点多。汪言刚结束和维塔数码的视频会议，讨论《加勒比海盗3》最后一个特效镜头的修改意见，正端着杯红酒靠在沙发上放松。手机响起，看到韩三平的名字，他有点意外，接了起来。
“韩董？您好您好，听说您高升了，还没来得及恭喜呢！”汪言声音带着笑意，语气熟稔。他和韩三平打交道多年，从《疯狂的石头》到《那年，风过洱海》，合作一直愉快。
电话那头传来韩三平略显疲惫但强打精神的声音：“小汪啊，就别寒碜我了。什么高升不高升，现在是坐在火上烤啊！”
他也没绕弯子，直接倒苦水，“你看看这开年两个月的票房，好莱坞片子横行霸道，咱们自己的电影连个响动都没有。我这董事长椅子还没焐热，脸都快丢光了！”
汪言听着，心里明镜似的。韩三平这是急眼了，来找救命稻草了。他抿了口酒，语气轻松：“韩董，市场有起伏很正常。好莱坞大片确实势头猛，但咱们也不是没牌打。”
“我就是来问你手里有什么牌！”韩三平声音提高了一点，“水晶影业今年什么安排？上半年有没有能顶上去的商业大片？赶紧的，给我透个底，我心里好有个数。”
汪言走到窗边，看着山下洛杉矶的璀璨灯火，脑子飞快过了一遍水晶影业的项目表。“韩董，不瞒您说，上半年我们重点推的商业片，就一部——《画皮》。”
“《画皮》？”韩三平重复了一遍，语气带着期待和一丝不确定，“周迅、李冰冰那个？聊斋改编的？什么时候上？”
“后期全部做完了，正在做最后的调色和混音。计划是四月底五一档上。”汪言回答得干脆，“这片子投资不小，特效、美术都是按高标准做的，周迅和李冰冰的戏也撑得住。
除了这个，上半年还有部田壮壮导演的《爱人间》，但那是文艺片，冲奖的，票房上您别指望太多。其他像《魔女》、《天才枪手》那些，都得下半年甚至明年了。”
“四月底……五一档……”韩三平在电话那头沉吟着，手指无意识敲着桌面，“时间有点紧，但来得及！小汪，我跟你交个底，《画皮》这片子，中影给它最高规格的宣发支持！
排片、媒体资源、落地活动，全部倾斜！今年国产电影能不能打个翻身仗，就看这一锤子了！你们那边宣传什么时候启动？”
“就在这几天。”汪言说，“主题曲都录完了，宣传物料也准备好了，马上就会有一波预热。韩董您放心，水晶对《画皮》的质量有信心。”
“好！有信心就好！”韩三平像是吃了颗定心丸，语气振奋了些，“我这边立刻安排宣发部门跟进，和你们的人对接。需要什么资源尽管提！这次咱们联手，必须把声势造起来！”他又叮嘱了几句细节，才挂了电话。
放下手机，汪言轻轻呼了口气。韩三平的急切在他意料之中。2007年初内地影市确实青黄不接，好莱坞大片趁虚而入。
《画皮》作为水晶影业上半年唯一的商业大片，承载的期望值不小。他走到电脑前，给北京的刘小丽和曹明轩分别发了封邮件，简要说了韩三平的意思，让他们加快《画皮》的宣传部署。
同一时间，北京。水晶影业总部大楼里，气氛却是另一种忙碌。
刘小丽刚开完一个关于整合“水晶周易”电视剧制作资源的内部会议，回到办公室。艺人总监杨晓曦就跟了进来，手里拿着文件夹。
“刘总，《画皮》主题曲《画心》今天下午录音，张靓颖那边已经到棚里了。”杨晓曦汇报，“按计划，录完就会开始第一波宣传通稿，主打‘海豚音公主倾情献唱’这个话题。”
刘小丽点点头：“嗯，茜茜推荐的人，应该靠谱。歌曲质量把关好，这是电影的门面。”她顿了顿，问，“茜茜呢？从怀柔基地回来了吗？”
“回来了，刚到家没多久。说训练强度大，累得够呛，补觉呢。”杨晓曦笑道。
正说着，办公室门被推开，刘艺菲揉着眼睛走了进来。她穿着简单的卫衣和运动裤，头发随意扎了个马尾，素面朝天，脸上还带着刚睡醒的红晕，但精神头不错。
“妈，杨姐，我醒啦！饿死了，有吃的吗？”她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，像只找食的小猫。
刘小丽看她那样，忍不住笑了：“厨房有阿姨炖的银耳汤，自己去盛。睡好了？董师傅那边训练怎么样？”
“还行，就是累。”刘艺菲一边往小厨房走，一边说，“动作戏要求越来越高，威亚一吊就是半天，浑身酸。”她盛了碗汤，端出来坐在沙发上小口喝着，“对了，妈，靓颖是不是今天来录歌？”
“是啊，这会儿估计正在棚里唱着呢。”刘小丽看了眼手表，“怎么，你想去听听？”
“嗯！”刘艺菲眼睛一亮，放下碗，“好久没见靓颖了，去凑个热闹呗。妈你也一起去吗？”
刘小丽想了想，下午也没紧急事了，便起身：“行，陪你一起去，正好也听听咱们这‘海豚音公主’唱得怎么样。”
母女俩简单收拾了下，一起出了办公室，朝公司内部的录音棚走去。
水晶影业的录音棚在楼下另一层，隔音做得极好。推开厚重的隔音门，外间是控制室，各种调音设备闪着幽光。
收音师是个年轻小伙子，正戴着耳机专注地盯着屏幕上的音轨波形。看到刘小丽和刘艺菲进来，他赶紧起身，拿了两个监听耳机递过去。
“刘总，艺菲姐，张靓颖老师正在录主歌部分。”收音师小声说。
刘小丽和刘艺菲戴上耳机。瞬间，张靓颖清澈又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，带着一丝空灵和哀婉：
“看不穿，是你失落的魂魄。 猜不透，是你瞳孔的颜色。 一阵风一场梦，爱如生命般莫测……” 歌声婉转起伏，情感饱满。伴奏是悠扬的弦乐铺垫，带着东方古典的韵味，但编曲又融入了现代感。
刘艺菲听得入了神。她知道这首歌是汪言亲自操刀填词的，据说是他根据梦里得来的灵感（其实是汪言凭借前世记忆还原），歌词写得缠绵悱恻，直指《画皮》故事里狐妖小唯对王生爱而不得的复杂心境。
曲子则是找了日本音乐人藤原育郎，基于他2003年的纯音乐作品《Asian Road》改编的，既有东方的缥缈，又有宏大的叙事感。
“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？ 让我把虚幻看破，不再痴迷你的轮廓……” 唱到高潮部分，张靓颖标志性的海豚音自然而然地流淌出来，不刺耳，反而有种直击人心的力量，把那种求不得、放不下的痛苦渲染得淋漓尽致。
刘小丽边听边点头，低声对女儿说：“唱得确实好，感情到位，技巧也纯熟。汪言这词写得也够揪心的。”
刘艺菲嗯了一声，眼神有点飘。她想起汪言把歌词初稿给她看时的样子，得意洋洋地说是“量身定制”，还逼着她念了一遍，说她念得没感情，把刘艺菲气得直捶他。现在听张靓颖唱出来，效果确实震撼。
控制室里很安静，只有歌声在回荡。收音师时不时在控制台上调整着参数，确保录制效果完美。张靓颖在里间的录音棚里，戴着大耳机，站在麦克风前，完全沉浸在音乐中。
她今天穿了件简单的黑色针织衫，牛仔裤，头发松松挽着，演唱时表情专注，身体随着旋律微微晃动。
一曲终了，余音袅袅。控制室里响起短暂的掌声，是刘小丽和刘艺菲给的鼓励。收音师通过对讲机跟棚里的张靓颖沟通了几句，似乎是在讨论某个细节的处理，需要再补录一遍。
张靓颖点点头，深吸一口气，重新开始。第二遍演唱，情感更加饱满，一些细节处理也更精准。刘艺菲暗暗佩服，专业歌手就是不一样，这业务能力没得说。
又录了两遍，收音师终于比了个oK的手势。张靓颖摘下耳机，长长舒了口气，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。她和经纪人从录音棚里走出来。
“靓颖！”刘艺菲开心地迎上去。
“茜茜！你怎么来了？”张靓颖看到刘艺菲，一脸惊喜，上前和她拥抱了一下，“还有阿姨，您也来了！”她赶紧跟刘小丽打招呼。
“刚训练完回来，听说你在这儿录歌，就过来看看。”刘艺菲笑着说，“你唱得太好听了！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！”
“谢谢谢谢！”张靓颖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，“主要还是歌写得好，汪导的词太有感觉了。还要谢谢你啊茜茜，给我推荐这么好的机会。”
张靓颖这话是真心实意。作为2005年超女季军，她的唱功公认是那一届里最顶尖的，但比赛结束后，发展路径却需要机遇。
之前唱过《夜宴》的主题曲，已经积累了些口碑，这次能拿到《画皮》这种大制作的主题曲，对她的事业绝对是重要助推。
尤其是现在，她和冠军李宇春、亚军周笔畅的粉丝之间“战火”就没停过，谁能拿到更好的资源，谁就能在舆论上占上风。这次消息放出去后，她的“凉粉”们可是扬眉吐气了好一阵。
“是你唱得好，机会自然来找你。”刘小丽温和地接话，“这首歌很适合你，发挥得也完美。后期制作好，肯定是电影的一大亮点。”
张靓颖的经纪人也在旁边笑着附和：“是啊，谢谢刘总，谢谢艺菲。靓颖为这首歌准备了好久，能得到认可我们就放心了。”
寒暄了几句，张靓颖看看时间，提议道：“茜茜，阿姨，今天录得挺顺利，时间也还早。要不我请你们吃个晚饭吧？算是感谢茜茜的推荐，也庆祝一下录音顺利。”
刘艺菲眼睛一亮，看向妈妈：“妈，行吗？我正好饿了，想吃涮羊肉！”
刘小丽看女儿那馋样，笑了笑：“行啊，那就让靓颖破费了。”
“不破费不破费！”张靓颖忙说，“那咱们去东来顺？我知道一家店味道挺正的。”
“好哇！就东来顺！”刘艺菲欢呼。
一行人收拾东西离开公司。刘艺菲自己开了辆低调的黑色SUV，载着妈妈。张靓颖和经纪人开了另一辆车。两辆车一前一后，汇入傍晚北京拥堵的车流，朝东来顺的方向驶去。
车上，刘艺菲一边开车一边跟妈妈闲聊。
“靓颖现在在华谊，感觉怎么样？”刘小丽随口问。
“还行吧，就是资源竞争挺激烈的。”刘艺菲说，“她性子比较直，不太会来事，好在唱功硬，靠自己本事吃饭。这次能拿到《画皮》的主题曲，她经纪人可高兴了，说能提升不少商业价值。”
“华谊那边……没说什么吧？”刘小丽意有所指。毕竟水晶和华谊现在关系微妙。
“能说什么？这是正常商业合作，歌是谁唱得好给谁。”刘艺菲撇撇嘴，“再说了，现在华谊自己一堆烂摊子，王总他们估计也顾不上这点小事。”
刘小丽点点头，没再深究。娱乐圈就是这样，今天是对手，明天可能就合作，利益交织，复杂得很。
到了东来顺，要了个安静的包间。铜锅炭火很快端上来，汤底翻滚，热气腾腾。新鲜的羊肉片、百叶、白菜、豆腐摆了一桌子。四个人围坐，边涮边聊。
气氛很轻松，主要是刘艺菲和张靓颖在说笑。两人年纪相仿，又都是川妹子（张靓颖是成都人），性格都挺爽快，聊起天来没那么多顾忌。从圈内八卦聊到护肤心得，再到最近看了什么好电影。
“茜茜，你那个《魔女》训练是不是特别辛苦？我看网上有路透，说你吊威亚都快成空中飞人了。”张靓颖夹了片涮好的羊肉蘸麻酱，问道。
“别提了！”刘艺菲苦着脸，“徐克导演要求太高，一个动作不满意就得反复来。我现在浑身青一块紫一块的，跟斑点狗似的。不过也挺爽的，能感觉到自己在进步。”
“真佩服你们演员，又能打又能演。我就只会唱唱歌。”张靓颖感叹。
“得了吧，你唱歌也是天花板级别了好吗？”刘艺菲白她一眼，“我要是有你这嗓子，早改行当歌手了，拍戏多累啊。”
刘小丽在一旁听着，偶尔插句话， mostly 是微笑着看两个年轻人聊天。经纪人则比较谨慎，多是附和，或者聊聊音乐市场的一些动向。
吃到一半，张靓颖很认真地举起饮料杯（她为了保护嗓子，很少喝酒）：“阿姨，茜茜，再次谢谢你们。真的，能唱《画心》这首歌，我特别开心。希望电影大卖，歌也能被大家喜欢。”
“一定会大卖的！”刘艺菲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，“到时候你得来首映礼唱歌啊！”
“那必须的！”张靓颖笑道。
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，宾主尽欢。结账时张靓颖抢着买了单，刘小丽也没多推辞。走出饭店，北京晚上的风还有点冷。互相道别后，各自上车离开。
回帽儿胡同的路上，刘艺菲开着车，心情不错。刘小丽坐在副驾，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景，忽然说：“韩三平董事长下午给汪言打电话了。”
“嗯？韩董？什么事？”刘艺菲注意力在路况上，随口问。
“问咱们今年上半年的电影安排。他被好莱坞片子压得有点急，指望《画皮》能争口气。”刘小丽简单说了下通话内容。
“压力这么大啊？”刘艺菲有点惊讶，“不过《画皮》确实好看，周迅姐和李冰冰姐演得绝了，特效也棒。我觉得没问题。”
“希望吧。”刘小丽语气平静，“中影愿意给最大支持，这是好事。宣传这块，曹明轩他们会抓紧。你这边，《魔女》的训练也别松懈，徐克那边要求高，得跟上。”
“知道啦妈，我肯定好好练。”刘艺菲保证道。她顿了顿，有点好奇地问，“言哥在洛杉矶那边怎么样？《海盗3》快弄完了吧？”
“嗯，他说后期收尾了，三月应该能全部结束。然后就是送审、安排全球上映。”刘小丽回答，“他那边事情也多，锚点影业刚公布了片单，一堆项目要盯。”
刘艺菲哦了一声，没再多问。她习惯了汪言的忙碌，也理解他事业的重心。对她而言，眼下最重要的是把《魔女》拍好，把每一个角色塑造扎实。
车子驶入帽儿胡同，停在四合院门口。院子里很安静，只有屋檐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。刘艺菲挽着妈妈的胳膊走进屋，心里想着，明天又是新的一天，训练、剧本……日子充实得很。至于娱乐圈那些纷纷扰扰，有言哥和妈妈在前面顶着，她只需要专心做好自己的事就行。
而此刻，远在洛杉矶的汪言，刚和刘小丽通完邮件，确认了《画皮》宣传的启动细节。他站在落地窗前，看着脚下的城市灯火。
韩三平的急切，刘艺菲的专注，张靓颖的机遇，《画皮》承载的期望……所有这些，都像是棋盘上移动的棋子。他需要做的，是掌控好大局，让每一步都落在合适的位置。
2007年的春天，注定不会平静。《画皮》的宣发之战，才刚刚拉开序幕。而更大的风浪，还在后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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