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,马邑。
吕布留高顺率一千兵马守城,自与张辽率两千五百骑兵北上,追击匈奴残部。
秋日的草原,草已枯黄。风过处,卷起漫天尘沙。
并州铁骑奔驰在旷野上,马蹄声如雷。吕布一马当先,赤兔马四蹄翻飞,速度快得惊人。
张辽紧随其后,心中却隐隐不安。
太顺利了。
自白道川战后,他们北上三日,遇到几股匈奴散兵,都是一触即溃。
俘虏说,左贤王已逃回王庭,正在召集各部,准备复仇。
这消息听起来合理,但张辽总觉得哪里不对。
匈奴人吃了这么大亏,不该这么老实。就算要复仇,也该派游骑骚扰,拖延他们进军速度,为何一路畅通无阻?
“文远,想什么呢?”吕布回头问。
张辽道:“温侯,末将觉得……匈奴人可能在诱敌深入。”
“诱敌?”吕布大笑,“文远多虑了。匈奴人哪来这般智谋?他们就是被打怕了,逃回老家去了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别可是了。”吕布挥鞭指向前方,“探马回报,前方五十里,有匈奴部落,牛羊无数。儿郎们,加快速度,抢他娘的!”
“吼!”士兵们兴奋高呼。
张辽欲言又止。他知道,此时再劝,只会惹吕布不快。
罢了,见机行事吧。
骑兵加速,冲向草原深处。
……
傍晚,并州军抵达那个匈奴部落。
部落不大,约百余帐,牛羊数千头。见汉军杀到,牧民惊慌逃窜,只留下老弱妇孺。
吕布下令:“抢牛羊!带不走的,烧了!”
士兵们如狼似虎,冲进营帐,抢夺财物,驱赶牛羊。
一时间,哭喊声、牛羊叫声、火焰噼啪声混杂在一起。
张辽看着这番景象,眉头紧皱。他策马到吕布身边,低声道:“温侯,杀俘不祥,掠民失德。这些老弱妇孺,不如放了。”
“放了?”吕布冷哼,“匈奴人掠我汉民时,可曾手软?文远,对胡虏,不能仁慈。你越狠,他们越怕。”
他顿了顿:“不过……你说得也对,杀老弱妇孺,没什么意思。传令,抢完就走,不必杀人。”
“是。”张辽松了口气。
就在这时,远处忽然响起号角声!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
低沉苍凉的号角,从四面八方传来。
“敌袭!”哨兵惊呼。
吕布脸色一变,纵马冲上高坡。放眼望去,只见地平线上,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般涌来,不下万人!
匈奴大旗迎风招展,正中一杆王旗,上书“左贤王”。
呼厨泉回来了!而且带来了更多兵马!
“中计了!”张辽沉声道,“温侯,速退!”
吕布咬牙:“退?某家字典里,没有退字!”
他方天画戟一挥:“儿郎们,结圆阵!让匈奴崽子看看,什么是并州铁骑!”
士兵们迅速集结,围成圆阵,长矛向外,弓箭上弦。
匈奴骑兵越来越近,已能看清他们狰狞的面孔,听到他们怪异的呼啸。
万人对两千五,悬殊巨大。
张辽急道:“温侯,敌众我寡,不可硬拼!末将率五百人断后,温侯率主力突围!”
“闭嘴!”吕布怒喝,“某家岂是弃部而逃之人?要战便战,怕他不成?!”
他纵马出阵,方天画戟指向前方:“呼厨泉!滚出来受死!”
匈奴阵中,呼厨泉策马而出,狞笑道:“吕布!你中计了!今日此地,就是你的葬身之处!”
“废话少说!”吕布暴喝,“来战!”
呼厨泉却不接战,一挥手:“放箭!”
漫天箭雨袭来。
“举盾!”张辽大喝。
士兵们举起皮盾,护住要害。但箭矢太密,仍有数十人中箭落马。
“冲锋!冲锋!”呼厨泉下令。
匈奴骑兵如潮水般涌来。
“杀!”吕布率先冲出,方天画戟如龙,杀入敌阵。
张辽咬牙,率军紧随。
两千五百并州铁骑,与上万匈奴骑兵,在这片无名草原上,展开殊死搏杀。
血光迸溅,人喊马嘶。
吕布勇不可当,画戟所过,无人能挡。他专挑匈奴将领下手,连斩三名千夫长,直冲呼厨泉所在。
呼厨泉吓得连连后退,让亲兵上前阻拦。
但吕布太猛了,赤兔马快,画戟利,不过片刻,便杀透重围,冲到呼厨泉面前。
“死!”方天画戟如闪电刺出。
呼厨泉举刀格挡,“铛”的一声,弯刀被震飞。画戟去势不减,刺入他胸膛。
呼厨泉瞪大眼睛,难以置信地看着透胸而过的戟尖,口中溢出鲜血。
“大……王……”他嘶声道,气绝身亡。
“大王死了!大王死了!”匈奴人惊呼,阵脚大乱。
张辽见状,高喊:“呼厨泉已死!投降不杀!”
匈奴军心动摇,攻势为之一缓。
吕布拔出画戟,将呼厨泉尸体挑起来,高高举起:“还有谁?!”
声如雷霆,震慑全场。
匈奴人看着大王尸体,又看看如同战神般的吕布,终于崩溃。
“跑啊!”
不知谁先喊了一声,匈奴骑兵四散奔逃。
“追!”吕布要追。
“温侯!”张辽拦住他,“我军已疲,不可再追。速退!”
吕布看着溃逃的匈奴人,又看看己方——士兵们个个带伤,战马喘息,确实无力再战。
他咬牙:“便宜他们了。收兵!”
并州军集结,清点伤亡。
此战,斩敌约三千,俘获牛羊马匹无数。但己方也伤亡近千,折损三分之一。
张辽手臂中了一箭,简单包扎后,来见吕布。
“温侯,此地不宜久留。匈奴虽溃,然各部仍在。若他们回过神来,重新集结,我军危矣。”
吕布这次没反驳。他虽勇,但不蠢。刚才那一战,若非阵斩呼厨泉,震慑敌军,胜负难料。
“依你之见?”
“速返马邑。”张辽道,“携此战缴获,足以向朝廷报功。至于扫荡漠北……来日方长。”
吕布沉默片刻,点头:“好,听你的。传令,带上战利品,伤员,撤退。”
“是。”
并州军收拾战场,带上俘虏和缴获的牛羊,缓缓南返。
来时意气风发,归时伤痕累累。但每个人脸上,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,还有胜利的骄傲。
他们以两千五百人,对抗匈奴万人,阵斩左贤王,大胜而归。
这战绩,足以彪炳史册。
吕布骑在赤兔马上,回头望了一眼北方草原。
夕阳如血,染红天际。草原苍茫,无边无际。
这一次,他赢了。但下次呢?
他忽然有些理解张辽的谨慎了。漠北太大,匈奴太多,凭并州一己之力,确实难以扫平。
“文远。”他唤道。
张辽策马靠近:“温侯。”
“回马邑后,给朝廷写战报。”吕布缓缓道,“如实写,不必夸大。”
张辽一愣。温侯这是……转性了?
吕布看他表情,笑骂:“怎么,某家就不能谦虚一回?”
张辽也笑了:“末将不敢。只是……温侯为何忽然……”
“这一战,让某家明白了一件事。”吕布望着远方,“个人勇武再强,也抵不过千军万马。打仗,不能只靠冲杀,还得靠脑子。”
他顿了顿:“你比某家有脑子。以后,多给某家提建议。”
张辽心中震动,郑重道:“末将必竭尽全力,辅佐温侯。”
吕布点头,不再说话。
队伍继续南行。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枯黄的草原上。
这一战,吕布赢了。
但他也输了——输掉了那股目空一切的骄狂,多了一份难得的清醒。
乱世之中,能活着,能一直赢下去,才是真本事。
他吕布,还要走很长的路。
……
十日后,马邑。
战报以六百里加急,送往长安。
又过了十日,长安。
宣室殿内,刘辩看着吕布的捷报,眉头微皱。
荀彧、郭嘉、戏志才侍立一旁。
“吕布此战,虽胜,然险矣。”刘辩放下战报,“以两千五百人深入漠北,对抗匈奴万人,若非阵斩左贤王,恐全军覆没。”
荀彧道:“温侯勇猛,确实罕见。然用兵过于冒险,非为将之道。陛下当申饬之,令其谨守边境,不可再轻兵冒进。”
郭嘉却笑道:“文若兄,温侯此人,吃硬不吃软。若申饬太过,恐生逆反。不如……褒其功,警其过。”
“奉孝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重赏。”郭嘉道,“阵斩左贤王,此乃大功。当厚加封赏,让天下人知道,为朝廷效力者,必得厚报。”
他顿了顿:“但赏赐之中,可暗含警示。比如……赐其兵法典籍,让其多读书。”
刘辩眼睛一亮:“好主意。奉孝,你拟个章程。”
“是。”郭嘉应道。
戏志才咳嗽两声,缓缓道:“陛下,并州之事,尚在其次。眼下有一事,更需留意。”
“何事?”
“幽州。”戏志才道,“公孙瓒占据南皮后,与刘虞矛盾日深。近日有密报,公孙瓒暗中调兵,似有北上之意。”
刘辩面色一沉:“他要打刘虞?”
“未必真打,但施压是肯定的。”戏志才道,“公孙瓒桀骜,刘虞温和,两人本就难容。
如今公孙瓒新得南皮,气势正盛,恐会逼迫刘虞让出部分幽州权力。”
刘辩沉吟:“刘虞是朝廷太尉,幽州牧,公孙瓒敢动他?”
“明着不敢,暗着难说。”荀彧道,“公孙瓒此人,暴烈寡谋,行事常出人意料。陛下需早作准备。”
刘辩点头:“传旨刘虞,加强戒备。另,密令皇甫嵩,密切关注幽州动向。若公孙瓒有异动,可相机处置。”
“是。”
众人又商议了些政务,方才退下。
刘辩独自坐在殿中,看着案上的奏报。
吕布在北击匈奴,公孙瓒在幽州蠢蠢欲动,曹操在河北经营势力,孙坚在豫州练兵备战……
天下诸侯,各怀心思。
这盘棋,越来越复杂了。
他站起身,走到地图前,手指在并州、幽州、冀州之间移动。
吕布、公孙瓒、曹操……这三股势力,互相制衡,又互相牵制。
如何平衡,如何驾驭,考验着他的智慧。
“陛下。”内侍轻声禀报,“中山太守甄俨上表谢恩,并进贡中山特产。”
刘宪回过神:“呈上来。”
内侍呈上奏表,还有几个礼盒。
刘辩打开奏表,快速浏览。无非是谢恩之语,表忠心之辞。
但字迹工整,文采斐然,可见甄俨确有其才。
他放下奏表,打开礼盒。里面是些中山特产——枣脯、核桃、还有一方砚台,质地细腻,是上品。
刘辩拿起砚台,把玩片刻,忽然问:“甄俨可提到其妹?”
内侍一愣,摇头:“未曾。”
刘辩沉默,将砚台放回盒中。
“退下吧。”
“是。”
内侍退下。刘辩望着那方砚台,有些出神。
甄宓……
那个在无极甄府见到的素衣女子,那双清澈而忧伤的眼睛,又浮现在眼前。
他摇摇头,强迫自己不再去想。
天下未定,何以为家?
帝王之路,注定孤独。
他深吸一口气,重新坐回御案前,批阅奏章。
殿外,秋风渐起,吹落满庭黄叶。
长安的秋天,来了。
并州的战事,幽州的暗流,河北的新政,荆州的观望……一切都在继续。
乱世如棋,他是执棋者。
这一步,该怎么走?
他提笔,在奏章上写下朱批。
笔锋刚劲,如刀如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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