登州大营,朔风卷着残雪,一阵紧似一阵扑打着营帐。
牛油灯下,海图徐徐铺展。
李宝俯身其上,指尖重重按在渤海湾一处,神色凝重。
帐帘猛地被掀开,一股混着血腥味的寒气呼啸卷入。
韩世忠大步踏入,咧嘴一笑,笑容里是被边塞风沙反复磨砺过的粗粝。
“李统制,梁山那俩头领,份量可还入眼?”
“人,我收了。不送。”
李宝头也未抬,声音像冻硬的海面,听不出半分热气。
“呵,泼李三,给你三分颜色倒开起染坊了。”
韩世忠不恼反笑,拖过一把交椅大剌剌坐下。
“你摆你的海阵,老子不掺和。只提醒一句……”
他身子前倾,眼中锐光一闪:“别让煮熟的鸭子,从老子眼皮底下飞了。”
“飞不了。”
李宝终于抬眼,目光微冷:“昨夜有只鼓上蚤想来探牢,可惜梁上涂了东海鲛油,摔下来的动静,比杀猪还响。”
他嘴角极淡地一扯,算是解释:“人我留着当饵。梁山重义,必有人来救。来多少,我收多少。”
“莫托大。”
韩世忠摇头,手指戳向海图一角:“砣矶岛东南,昨夜有鬼火似的船光闪了几闪。梁山那帮水鬼,怕是已经摸到你眼皮子底下了。”
“多少人?”
“不多,几条舢板。”
韩世忠身子前倾,压低了声音:“但敢露头,就说明梁山的水师主力,离登州不远了。”
“那就让他们来。”
李宝忽然笑了,那笑里没有温度,只有渔夫见鱼群入网的狠戾。
他指尖划过图上三道朱红标记:“登州水师三百战船,分三道锁链。北链锁庙岛,中链控砣矶,南链扼蓬莱。梁山,翻不起浪。”
韩世忠盯他半晌,猛一拍膝:“成!水上你说了算。可丑话说前头……”
他咧嘴,白牙在昏暗中森然一闪:“要是真走了大鱼,俺便直闯宗帅大帐,告你一个纵敌之罪!”
李宝肩头纹丝未动,反手拍在韩世忠冰凉的臂甲上,铿然有声:“陆上若漏了一兵一卒进登州,李某也去宗帅那儿,告你韩泼五一个疏防之过。”
四目相对,空气绷紧,随即两人几乎同时爆发出一阵爽朗大笑。
笑罢,韩世忠正色道:“李宝,我等把渤海交给你,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。”
李宝指尖在海图上摩挲,触到那片父亲曾葬身的暗礁区,动作几不可察地一顿。
“我爹是渔民,死在风暴里。我娘说,海吃人,不讲道理。”
可此刻,他目光重归凛冽:“但在这里,得讲我的道理。”
二日后,砣矶岛以北海域。
童氏兄弟的前哨船队,悄无声息滑入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域。
海水幽深,只闻船桨破水的轻响,死寂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突然,海面沸腾!
数十艘低矮黝黑的战船破浪而出,船体覆着冷铁,桨孔密布,速度极快,正是李宝改良的铁甲龟船。
它们先前竟如礁石般半潜于水,此刻陡然现身,仿佛自深渊浮起的诡秘巨兽。
李宝的旗舰并未升起帅旗,而是以灯语与旗号指挥。
前锋龟船伪装成礁石群,熄灯静泊。
待梁山前哨深入,后方龟船才升起铁板,桨孔齐开,如巨鲨合颚,截断归路。
童家兄弟的舢板快如飞鱼,但龟船阵型已然大成。
这些低矮铁兽并不急于冲撞,而是三五一组,以铁索隐隐勾连,缓缓挤压梁山船只的活动空间。
童猛一个猛子扎下水,水下却见黑影幢幢,龟船桨孔内伸出包裹铁皮的长杆。
此刻在水中缓缓划动,不仅推动船体,更交织成一片死亡栅栏。
童猛浮出水面急吼:“大哥,水下有铁蒺藜阵,快走!”
话音未落,龟船甲板翻开弩窗,并非射人,而是射出无数带倒钩的细网,专缠船桨桅杆。
霎时间,海面上银网纷飞,如同巨蛛吐丝,将灵活的战船层层缚住。
“走不脱了!”
童威挥刀斩断一道呼啸而来的钩索,面目狰狞:“我断后,带弟兄们走!”
梁山好汉绝非羔羊任宰。
童家兄弟率众死战,翻江蜃与出洞蛟在水下矫若怒龙,刀劈斧凿,试图撕开铁壁。
然而箭矢与火油罐砸在龟船铁甲上,只迸出零星火星。
龟船阵势变幻,铁索勾连,步步绞杀,如巨磨碾豆,将抵抗的空间一寸寸剥夺。
就在梁山船队阵型渐乱之际,侧翼杀声震天!赤须龙费保率太湖精锐迅速切入战团!
他屹立船头,浑身浴血,大刀翻飞,连跳数船,硬是为童家兄弟撞开一线血路!
旗舰上,李宝面无表情,望着困兽犹斗的梁山群豪,手中令旗冷冷一挥。
“收网。”
更多的铁索,浸油的巨网,密如飞蝗的弩箭,自龟船阵中倾泻而出,遮天蔽日。
费保的太湖宝船吃水深,转向不及,在撞开一条龟船后,侧面完全暴露。
龟船上的床弩射出带倒钩的重型断桅箭,深深嵌入其主桅,随即数条龟船合力倒拖。
嘎吱巨响中,宝船倾斜解体,费保落入海中,旋被巨网罩住。
他最后吼出的不是痛呼,而是炸雷般的一句:“走啊!”
最终,童威侥幸脱身,童猛力竭被擒,太湖精锐血染碧波,折损过半。
海战惨败的消息尚未传回,陆上杀局亦已悄然合拢。
青州与潍州交界,宗泽本阵。
老帅稳坐中军,用兵如老农深耕,不急不躁,任由刘备率领的梁山军步步推进。
登莱新军结成数道浅阵,交替后撤,始终与梁山前锋保持一箭之地。
每当鲁智深率步卒猛冲,阵中便箭如飞蝗,两侧更有小队骑兵突出,掠射一轮即走,绝不停留。
林冲数次引马军试图侧击穿透,却总被层层叠叠的枪阵和预先布置的拒马与陷坑所阻。
一日下来,梁山军推进不足十里,人马疲乏,锐气渐消。
宗泽要的,正是这份缓慢而沉重的压力,细细研磨敌军的斗志,将梁山主力牢牢钉死在预设的棋盘上。
他的目光越过正面战场的烟尘,落向青州腹地。
剑锋所向,即是军令。
他早已命张叔夜父子总揽六州精锐,直插梁山军后方,意图形成铁壁合围,一举擒王。
“梁山先锋部队若回救,则正面阵脚必乱。若不救,则贼首伏诛,军心溃散!”
宗泽挥剑号令,苍老的眼中精光灼灼:“此战,老夫不仅要胜,更要告诉天下人,梁山所谓的仁义,敌不过朝廷堂堂正正的王师!”
野狼峪,飞鸟绝迹。
解珍与解宝率领的无当飞军,本欲疾行东进,策应登州方向。
途中却敏锐察觉大地微颤,鸟兽惊惶,那是大队人马隐秘移动的征兆。
二人临时决断,转向干扰这支悄然东进的六州兵马,却正中埋伏!
滚木礌石箭雨齐发,韩世忠长枪遥指,声如雷霆:“梁山草寇!降是不降?”
“降你姥姥!”
解珍目眦欲裂,一记飞叉撕裂空气,擦着韩世忠头盔掠过,火星刺目。
韩世忠虎目一亮,不怒反赞:“是条好汉!全军踏阵!”
铁骑洪流席卷,无当飞军结阵死守,弓弩标枪奋力投掷。
但西军铁骑并不直冲枪阵,而是分为数十小队,如梳蓖般轮番掠阵,掷出短斧飞索,专劈无甲士卒。
待梁山阵型被撕扯松动,韩世忠才亲率最精锐的亲骑,自三面高坡猛冲而下,铁蹄踏起的尘土吞噬了天光。
阵型终溃,解珍急令化整为零,遁入山林。
混战中他为护兄弟解宝后撤,身中三箭,直至力竭被擒。
解宝悲愤杀出,却已与部队失散,孤身没入血色山林。
韩世忠这八千轻骑,便如附骨之疽,游弋在济州外围。
他不求决战,专事袭扰粮道,伏击援兵,将西军骑兵来去如风的优势发挥到极致,逼得梁山各路援军进退维谷,疲于应付。
然而,夕阳将坠时,战局陡然生变。
登莱新军仍在节节后撤,而对面的梁山军阵,在经历最初的骚扰和压力后,似乎稳住了阵脚。
宗泽预想中该出现在南面,完成致命一击的张叔夜联军,始终不见踪影。
老帅眉头深锁,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。
可一个时辰前,南线探马分明回报,曾见烟尘东来,如今却声息全无,仿佛被大地吞噬。
刘备策马立于阵前,声音穿透朔风,清晰传来:“宗帅,你挟六州兵马,拥二十万之众,煌煌然如泰山压顶。我梁山麾下能战之兵不过十万,唯替天行道一面旗而已。”
他略顿,目光如炬,直刺中军:“但宗帅,你算错一事。你在此牵制某,却又何尝不是……被某牵制于此?”
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,战场侧翼,忽有数骑梁山哨探拼死穿透战线,带来一个令宗泽心头剧震的消息。
张叔夜所部六州兵马,在迂回途中遭不明部队层层阻滞,分割牵制,已难如期抵达!
几乎同时,海疆之上,异变骤起。
李宝舰队正携大胜之威返航,凯旋途中,了望哨突然惊呼。
“起雾了!”
李宝抢出船舱,只见天海之交一道白线如墙推进,速度骇人。
不过半盏茶功夫,浓白如酪的雾气吞噬了整支舰队,连浪声都变得沉闷怪异,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裹进一团湿冷的棉絮。
“敲警钟!各船以钟声为号,向旗舰靠拢,结密集守御阵!”
李宝的命令在雾中传出不远即被吸收。
他心头骤紧,渤海冬雾虽有,何曾如此迅疾诡谲?这不像天时……
仿佛回应他的猜测,雾海深处,一道仿佛穿越洪荒而来的诵咒声,混着似有似无的庞然划水声,穿透了厚重的雾幕。
“云篆太虚,浩劫之初……百川归墟!”
紧接着,正前方雾墙轰然洞开,一艘巍然楼船悄然滑出。
船首那人道袍鼓荡,剑指苍穹,其身后雾影之中,千帆憧憧隐现。
旌旗虽辨不分明,但那肃杀之气竟凝雾成霜,扑面生寒。
一声怒喝随即自楼船之上炸开,空灵似龙吟,震得海浪倒卷,雾墙翻腾!
“李宝听真!梁山公孙胜,前来讨教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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