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狸子的神秘消失,小渔儿一脉的黯然退场,青木老祖的彻底置身事外……一连串的变故,如同无形的大手,将天渊大陆的权力天平,彻底拨向了唯一剩下、且实力与手腕皆属顶尖的囚儿。
他成为了这场由上清界资本与技术掀起的红利盛宴中,最大的、也是唯一的赢家。曾经因骤然暴富而野心膨胀、各自为政的各族势力,在囚儿铁血手腕的打压下,迅速收敛,重新俯首。所有来自上清界的重大投资,必须经过无疆城首肯;所有想要分一杯羹的种族,必须看囚儿的脸色行事。他以一种近乎冷酷的高效,重建了秩序,一种以他个人意志为核心的、高度集中的新秩序。天渊,似乎前所未有地“统一”且“稳定”了,尽管这稳定之下,涌动着被压抑的欲望与无声的裂痕。
……
阿獠死后不久,阿蛮、囚实、囚珍、阿银从上清界匆匆赶回。
他们没有先回无疆城,而是直接来到了裂风谷外。
谷口,原本终年不息、凄厉呼啸的裂风,在他们缓缓跪下的那一刻,竟诡异地停止了。天地间一片死寂,只有远处工业区的隐约嗡鸣,反而显得格外刺耳。上一次裂风谷如此安静,还是多年前,囚儿抱着濒死的绿豆,由阿獠驮着,拼命追赶我的时候。
几个小辈——曾经在阿獠膝头肩头嬉闹长大的孩子——按照妖族最古老、也最郑重的习俗,焚香,叩首,洒下血酒,祭奠那位亦师亦父亦友、最终却死于新时代武器的老人。
仪式结束,囚实站起身。他没有看其他人,径直走向谷内那些刚刚重建、甚至规模更大的风力发电设施。他没有动用任何花哨的术法,只是用最简单、最暴力的方式,一拳一脚,将那些冰冷的钢铁巨物捣毁、扭曲,如同在发泄着积压已久的、无处安放的悲愤与怒火。所有在场的工作人员,无论是人族还是妖族,都被他毫不犹豫地击杀,鲜血染红了谷地的沙石。
然后,他转身,周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,目标明确——无疆城。
那里,有这个风电项目最大的股东和支持者,无疆城城主,他的父亲,囚儿。
父子二人在无疆城外的旷野中相遇,没有多余的言语,直接爆发了最原始、最惨烈的肉搏。没有动用毁天灭地的神通,没有召唤千军万马,只是最纯粹的、拳拳到肉的力量对撞。骨骼的闷响,肌肉的撕裂声,粗重的喘息,交织在一起。他们都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质问、不解、愤怒与失望,通过这最直接的方式,砸进对方的身体里。
从烈日当空打到夕阳西沉,直到两人都精疲力尽,伤痕累累,依旧死死缠斗在一起,谁也不肯先松手。
最终,是被在一旁哭成泪人的绿豆和囚珍,强行将他们拉开。
囚实浑身是血,眼睛赤红,死死瞪着对面同样狼狈却面无表情的父亲,声音嘶哑破碎,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:
“为什么?!那裂风谷……那不是你和妈妈相识的地方吗?!那里不光是獠爷爷守护一生的地方,不也曾经是你们的家吗?!为什么?!为什么獠爷爷会死?!为什么丫丫姑姑会被逼走?!为什么小玖姑姑会心灰意冷地隐居?!你说!你说啊——!”
他的怒吼在旷野上回荡,带着血泪的控诉,指向那个他从小敬畏、仰望,如今却感到无比陌生和冰冷的父亲。
这对在蛋中就被迫与父母分离、被丫丫姑姑取名“大蛋”、“二蛋”、在白玖瑶姑姑温暖的狐尾中孵化、在我和阿獠的肩头膝上长大、由丫丫陪伴玩耍的兄妹,此刻,兄长在嘶吼着追问那些被掩埋的温情与道义。
然而,面对儿子这血泪交加的质问,囚儿只是默默地擦去嘴角的血迹,整了整破碎的衣襟。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,里面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,或许是无奈,或许是决绝,或许是更复杂的、属于统治者的考量。
但他,终究没有回应一个字。
沉默,成了最锋利的回答。
旷野上,只剩下风声再起,卷起沙尘,模糊了父子对峙的身影,也仿佛要掩埋掉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时光,和那些注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。
……
囚实一行四人,来到了精灵岛,走进了那间与世无争的“就二桌”小店。
看到他们,正在后院劈柴的大嘴眼睛一亮,手里的斧子往地上一撂,拍了拍身上的木屑,乐呵呵地就往厨房跑:“来得正好!等着,二爷爷给你们露一手!” 仿佛外面的血雨腥风、父子对峙都未曾发生,他还是那个只关心灶火与味道的厨子。
囚珍和阿银也挽起袖子,熟门熟路地进了厨房帮忙择菜、烧火。厨房里很快响起了锅铲碰撞的熟悉声响和食物的香气。
囚实和我,则坐在店外竹荫下的躺椅上。他躺在我旁边那张属于大嘴的椅子上,望着被竹叶切割得斑驳的天空,久久无言。我也没有说话,只是闭目养神,听着风声、溪声,和厨房里隐约传来的、属于人间的热闹。
阿蛮站在店门口,没有进去,只是仰着头,静静地看着那块“就二桌”的牌匾。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“二”字上,仿佛能透过木纹,看到当年小小顽皮添上一横,又在她祖爷爷老去时,默默将其抹去的情景。那时的小小,是什么心情?是成长后的了然,还是对逝去热闹的不舍?阿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,只是那眼神,深邃得像是藏了一整个沉默的海洋。
晚餐极其丰盛。大嘴拿出了看家本领,桌上摆满了记忆中的味道,还有他新琢磨出的几道菜。大家围坐在一起,吃得很慢,每一口都仿佛在咀嚼着流逝的时光。气氛有些沉静,连最活泼的囚珍话也不多。这让大嘴不禁有些忐忑,趁着添汤的间隙,小声嘀咕:“咋了?是我手艺退步了?不合胃口?”
囚实闻言,夹了一大筷子菜塞进嘴里,用力咀嚼,含糊却认真地说:“不,二爷爷,是太好吃了……好吃得……让人舍不得吃完。”
饭后,收拾停当。囚实拉着我的手——那双手如今枯瘦,布满了老人斑和皱纹——他的手掌宽厚温热,与我形成鲜明对比。
“爷爷,”他蹲在我膝前,像小时候那样仰着头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恳求,“你怎么……突然这么老了?跟我走吧,去上清界。我现在有能力了,我养你老,让你舒舒服服的,什么都不用操心。”
我看着他,这个曾经调皮捣蛋、在我和阿獠肩膀上撒野的“大蛋”,如今已是顶天立地、威震一方的战神殿主。我伸出另一只同样苍老的手,轻轻摩挲着他梳理得一丝不苟、却依旧倔强的头发,笑了笑:
“现在啊,你们一个个的,都不用我操心了。” 我的声音平和,“把自己装得那么年轻干什么?老有老的自在。我和你大嘴爷爷,在这儿开个小饭店,挺好。清净。”
阿蛮也蹲了过来,这个如今在上清界运筹帷幄、以冷静智慧着称的元首,此刻眼神里带着难得一见的孺慕与恳切:“爷爷……”
我拍了拍他的肩膀,打断了他可能要说的话:“阿蛮啊,阿獠临走前跟我说,你把上清界管理得很好。” 我看着他的眼睛,缓慢而清晰地说,“继续努力。记住,力量越大,责任越重。千万不要……把路走歪了。”
阿蛮身体微微一震,郑重点头:“阿蛮记住了。”
分别的时刻终究到了。
站在小院门口,囚实忽然解下腰间那个跟随他多年、温养得宝光莹莹的葫芦。他后退两步,面对着我,深吸一口气,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像是要恶作剧、却比哭还难看的笑容,然后用尽力气,如同许多年前他刚刚得到这个宝贝葫芦、兴奋地冲我显摆时一样,大喊一声:
“呔!大胆爷爷!我叫你一声,你敢答应吗?!”
声音洪亮,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。
我依旧坐在那张老旧的竹躺椅上,纹丝不动,只是微笑着看着他,如同当年一样,没有“答应”,这一回也没有斥责他的顽皮。
然而,囚实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铁血汉子,眼眶却瞬间憋得通红。他死死咬着牙,嘴唇颤抖,但滚烫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,顺着刚毅的脸颊滚滚而下。他猛地转过身,肩膀微微耸动。
阿蛮默默上前,双手捧着他那根威名赫赫的盘龙棍。只见他掌心法力微吐,那根沉重坚硬、象征无边战力的神兵,竟在一阵柔和的光芒中缓缓缩小、变形,最终化作一根乌木为体、龙头为柄、长短合宜的手杖。
他将手杖轻轻放在我触手可及的躺椅边,低声道:“爷爷,留着……当个拐杖也好。”
我伸手拿起,掂了掂,入手温润,轻重长短,正好合适。
“有心了。”这根我当初送给阿金,又被阿蛮传承的盘龙棍就这样转了一圈又回到我的手中。
他们没有再说更多,只是再次深深鞠躬,然后转身,沿着来时的小径,缓缓离去。身影渐渐融入竹林暮色,再也看不见。
我握着那根龙首手杖,靠回椅背。大嘴不知何时坐到了我旁边的门槛上,手里捏着早已熄灭的烟袋锅,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,长长地、无声地,叹了口气。
溪水潺潺,晚风拂过,“就二桌”的牌匾轻轻晃动了一下。
老店,旧椅,二老,一溪,从此真正与外面的翻天覆地,隔成了两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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