君悦大酒店，新娘的专属化妆间里，气氛安静得有些压抑。
巨大的梳妆台前，林雪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色丝绸晨袍，正任由全省最顶级的化妆师，在她那张本就完美无瑕的脸上，精雕细琢。
而房间的另一侧，王芳芳正站在巨大的穿衣镜前，有些局促地，整理着自己身上那套，由林雪亲自为她挑选的、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小礼服。
这是她这辈子，穿过的最昂贵的衣服。 但她却感觉，这件衣服，像一件不属于自己的、沉重的铠甲，让她浑身不自在。
“芳芳姐。”
身后，传来了林雪清冷的声音。
王芳芳转过身，看到林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化好了妆，正静静地看着她。
“这身衣服，很适合你。”林雪的脸上，带着一丝真诚的、属于新娘的柔和笑容。
“谢谢。”王芳芳也回以一个礼貌的、却又带着一丝疏离的微笑，“让你破费了。”
“我们之间，不说这些。”林雪缓缓地向她走来，她从旁边的首饰盒里，拿起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，走到王芳芳的身后，“来，我帮你戴上。”
冰凉的、带着钻石独有棱角的项链，轻轻地，贴在了王芳芳的脖颈上。
王芳芳的身体，微不可查地，僵硬了一下。
她看着镜子里，那个站在自己身后，亲手为自己戴上项链的、美得如同天神般的女人。又看了看镜子里，那个穿着同样华丽的衣服，眼神却充满了疲惫和落寞的、卑微的自己。
她忽然感觉，自己，就像一个即将被送上祭台的、用来陪衬公主的、卑微的侍女。
“芳芳姐，”林雪的声音，在她的耳边，轻轻响起，“谢谢你。”
王芳芳愣了一下。
“如果不是你，”林雪看着镜子里，她的眼睛，无比真诚地说道，“我可能，已经永远地，失去他了。”
“是你，在他最绝望的时候，没有放弃他。” “也是你，把他，重新变成了一个，值得我爱的男人。”
“所以，今天，这场婚礼，你不是客人。”林雪握住她的手，那双手，温暖，而有力，“你是我们唯一的，也是最重要的，娘家人。”
“娘家人……”
这三个字，像三颗最滚烫的、也最酸涩的子弹，狠狠地，射穿了王芳芳最后一道心理防线！
她的眼眶，瞬间就红了。
“哎，你可别哭啊！”林雪见状，连忙拿纸巾帮她擦拭，“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！化妆师说了，妆花了，可就不好补了！”
王芳芳吸了吸鼻子，将所有的泪水和酸楚，都狠狠地，咽回了肚子里。
她看着镜子里那个，即将成为自己最心爱男人妻子的、完美的女人，缓缓地，露出了一个，发自内心的、却又无比苦涩的笑容。
“好。”她说，“我不哭。”
“今天，我只笑。”
……
婚礼的仪式，在金碧辉煌的“君临厅”里，准时举行。
当婚礼进行曲响起，当张磊穿着一身笔挺的白色西装，挽着那个，美得让整个世界都为之失色的林雪，走上那条铺满了鲜花的、长长的红毯时。
坐在第一排“娘家人”席位上的王芳芳，终究还是，没能忍住。
晶莹的、滚烫的泪水，不受控制地，从她的眼角，滑落了下来。
“芳芳啊，你怎么哭了？”坐在她身旁的张桂华，一边激动地抹着眼泪，一边不解地问道，“该哭的，也该是我这个当妈的哭啊！你看我们家乐磊，多有出息！娶了这么好的一个媳妇！我这……我这是高兴的！”
“……嗯。”王芳芳点了点头，脸上，却露出了一个，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“阿姨，我也是……我也是高兴的。”
她看着舞台上那对，在璀璨的灯光下，如同神仙眷侣般的璧人。 她看着张磊，看着他那张，早已褪去了所有青涩和狼狈，只剩下成熟、自信和无尽温柔的脸。 她看着他，为那个美丽的女人，戴上那枚，象征着一生承诺的钻戒。 她看着他们，在所有人的欢呼和祝福声中，紧紧地，拥吻在了一起。
她的心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，狠狠地撕裂了。 一半，是为他，终于找到了幸福和归宿，而感到的、由衷的欣慰。 另一半，却是，如同将自己身上，最重要的一块骨血，生生剥离般的、剧烈的疼痛。
她终于明白。 从这一刻起，那个，会在深夜的出租屋里，和她分食一碗泡面的男孩；那个，会在她生病时，笨拙地，为她炖一锅鸡汤的男人；那个，会在最绝望的时候，紧紧握着她的手，说“有你真好”的弟弟……
已经，彻彻底底地，属于另一个女人了。
而她，也终于，该退场了。
“……我，林正德，为能有张磊这样的女婿，而感到，自豪！”
当林父那番掷地有声的、发自肺腑的“正名”宣言，响彻整个会场时，王芳芳的泪水，再一次，决堤而出。
她比任何人都清楚，张磊为了等到这一天的这份“认可”，到底付出了多少的血和泪，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屈辱和不甘。
“……从今往后，我，张磊，存在的唯一意义，就是让你，成为这个世界上，最幸福的女人。” “我爱你。”
而当张磊那深情的、如同宣誓般的告白，响起时，王芳芳再也控制不住，她低下头，捂着嘴，任由那压抑了许久的、无声的哭泣，将她瘦弱的肩膀，冲击得剧烈地颤抖。
她身旁的张桂m华和李大栓，早已被这盛大的场面和那些云里雾里的大人物，给彻底镇住了，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失态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她这泪水里，包含了多少的辛酸，多少的委屈，和多少，无人能懂的，成全。
敬酒的环节，终于开始了。
张磊和林雪，端着酒杯，一桌一桌地，接受着所有人的祝福。
当他们走到“娘家人”这一桌时，张磊看着那个，虽然化着精致的妆，却依旧难掩憔悴和红肿眼眶的王芳芳，他的心，猛地一揪。
“姐。”他端起酒杯，声音，沙哑得厉害。
千言万语，最终，只化为了这一个字。
王芳芳也缓缓地站了起来。
她看着他，又看了看他身边，那个，挽着他手臂的、光彩照人的林雪。
她缓缓地，露出了一个，发自内心的、如释重负的笑容。
那笑容里，没有了丝毫的酸楚和不甘。 只有一个姐姐，对自己即将远行的弟弟，最真诚的，祝福。
“小雪，我们家小磊，就是一头犟牛。”她没有理会张磊，而是看着林雪，无比认真地，一字一句地说道，“他脾气臭，性子急，还爱钻牛角尖。”
“但是，”她的声音，变得无比的温柔，“他也是这个世界上，最重情义，最有担当的男人。”
“他认准了你，就会拿命，去对你好。”
“以后，我就把他，彻彻底底地，交给你了。”
“你……一定要让他幸福。”
说完，她将杯中的红酒，一饮而尽。
林雪看着她，看着她那双，被泪水洗刷过的、清澈得让人心疼的眼睛，也重重地点了点头。
“芳芳姐，”她无比郑重地，承诺道，“你放心。”
“我会的。”
然后，她也举起杯，将杯中的酒，一饮而尽。
最后，是张磊。
他看着眼前这个，陪着他，走过了所有地狱，却又在他即将踏入天堂的时刻，选择默默退场的女人。
他端起酒杯，对着她，深深地，鞠了一躬。
然后，一饮而尽。
没有一句“谢谢”。 也没有一句“对不起”。
因为他知道，他们之间，早已不需要，这些苍白的语言了。
那一晚，王芳芳喝了很多酒。 她笑着，接受着每一个，把她当成“张总姐姐”的人的敬酒。 她笑着，听着张桂华和李大栓，在她耳边，一遍又一遍地，吹嘘着自己儿子的“光辉事迹”。 她笑着，看着舞台上那对，正在接受所有人祝福的、天造地设的璧人。
她一直笑，一直笑。 笑着，笑着，眼泪，就又流了下来。
没有人知道，她这笑容里，到底藏了多少的泪。 也没有人知道，她这句祝福里，到底埋了多少的，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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