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五晚上，深圳的夜空被厚厚的云层压着，连一丝月光都透不出来。建军坐在书房的电脑前，屏幕上是公司内部群的聊天界面，一条由行政部发布的通知被顶在最上面，红色的“重要通知”四个字像一块巨石，压得他喘不过气：
“因公司资金周转困难，本月员工工资延迟发放，具体发放时间待资金到位后另行通知。请各位同事理解配合，共渡难关。——乐居行政部，2012.3.23”
群里一片沉默，没有一个人说话。之前还在讨论“裁员”“投资方撤资”的同事，此刻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，只有不断跳动的在线人数，提醒着大家还没散场。建军看着屏幕，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键盘，脑子里全是秀兰下午说的话：“超市张姐说，她侄子公司已经开始催乐居还投资款了，要是还不上，可能要走破产流程……”
他关掉聊天窗口，点开桌面上的“商户数据”文件夹——里面是他这三年来整理的600家商户信息，每一家的终端型号、安装时间、常见故障、联系人电话都记得清清楚楚。福田区王姐的超市后面标着“信号弱，需定期检查天线”；罗湖区张老板的水果店写着“终端放在冷藏柜旁，电容易受潮”；南山区李阿姨的早餐店备注着“早上6点-8点客流高峰，尽量避开这个时间维护”……这些细碎的细节，是他跑遍深圳各个社区，一点点记下来的，也是乐居现在唯一能称得上“资产”的东西。
书房门被轻轻推开，秀兰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进来，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。她把牛奶放在桌上，看着建军疲惫的侧脸，轻声说：“别熬太晚了，明天还要上班呢……”
“上班？”建军苦笑一声，拿起牛奶喝了一口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却暖不了心里的凉，“公司都快发不出工资了，说不定明天去，就看不到办公室了。”
秀兰坐在他身边，手轻轻搭在他的胳膊上：“要是实在不行，咱们就离开吧。之前不是有两家公司请你做技术顾问吗？还有出版社的王编辑说，你的书卖得不错，想跟你约第二本……你靠写书和做顾问，也能养活咱们娘俩，总比在这里受气强。”
建军没说话，只是拿起桌上的《物联网终端实战》样书——深蓝色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，是他之前带在身边，给商户讲解时翻的。他摸着封面上自己的名字，想起去年深职院讲座时，学生们期待的眼神；想起王姐把书放在收银台，跟其他商户推荐时的骄傲；想起李梦在作文里写的“爸爸的书里藏着帮商户找路的芯片”……这些画面，比乐居的“创新业务GmV”“职位晋升”更让他觉得踏实。
“可是……那些商户怎么办？”建军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，“我要是走了，他们的终端出了问题，没人懂怎么修，外包团队肯定不管这些旧设备……”
“你可以私下帮他们啊。”秀兰握住他的手，“王姐不是说，就算你不在乐居，她也愿意找你做维护吗？咱们不靠着公司，也能帮商户解决问题，还不用看别人的脸色。”
就在这时，书房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，李梦抱着一个作业本，探着小脑袋进来：“爸，妈，我作业写完了……你们还没睡啊？”
“快睡吧，都十点了。”秀兰摸了摸女儿的头。
李梦点点头，却没走，而是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便签，放在建军面前：“爸，这是我今天在学校写的，老师说我写得好，让我贴在作文本上。”
建军拿起便签，展开——上面是李梦娟秀的字迹，写着：“我的爸爸不是大老板，也不是经理，他只是一个写技术书的人。但他的书能帮阿姨的超市解决问题，能帮哥哥姐姐少走弯路。老师说，有用的技术永远不会过时，有用的人永远不会没饭吃。”
看着最后一句话，建军的眼睛突然热了。他一直以为，自己需要靠乐居的职位来证明价值，需要靠“创新业务”的成功来获得认可，却忘了，真正的价值，从来不是公司给的，是自己用技术帮别人解决问题时，一点点积累起来的。
他把便签小心翼翼地夹进样书里，合上书本，深吸一口气，对秀兰说：“你说得对，咱们离开。明天我就提交离职申请，以后靠写书和做顾问生活。那些商户要是需要帮忙，我就私下帮他们维护，不求别的，只求心里踏实。”
秀兰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她用力点头：“好！明天我帮你整理书稿，还能给你做你爱吃的油泼面。”
李梦也开心地跳起来：“太好了！那爸爸就不用再看张经理的脸色了！我还可以帮你画书稿的插图，就像上次一样！”
建军看着妻女的笑容，心里的犹豫和焦虑慢慢散去了。他打开电脑，新建了一个文档，标题是“离职申请”，手指在键盘上敲击时，没有了之前的沉重，反而多了几分轻松——这不是结束，是开始，是他离开虚假泡沫，走向真实价值的开始。
窗外的云层不知何时散开了，一缕月光透过窗户，落在样书上，深蓝色的封面泛着柔和的微光。建军关掉电脑，把商户数据拷贝到U盘里，放进贴身的口袋里——这是他对商户的承诺，也是他对自己技术的坚守。
躺在床上，秀兰已经睡着了，呼吸很轻。建军看着天花板，脑子里不再是“GmV”“裁员”“破产”，而是王姐的超市、深职院的学生、李梦的便签，还有那些等着他帮忙的商户。他知道，未来的路可能不会一帆风顺，靠写书和做顾问赚钱，可能不如在公司上班稳定，但他不再害怕——因为他知道，自己手里的技术，心里的责任，还有家人的支持，就是他最坚实的底气。
凌晨一点，书房里的样书还静静地躺在桌上，扉页上“献给每一个用技术解决问题的普通人”的字迹，在月光下格外清晰。这是建军的初心，也是他未来的方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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