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黄气流如倦鸟归林,温顺地融入萧宸那残破不堪、濒临彻底消散的躯体。天道残念最后的本源馈赠,像一捧珍贵的九天甘霖,浇在了即将彻底熄灭的余烬上,勉强护住了那一点微弱的真灵火光,以及莲心处那枚已经黯淡无光、布满裂痕的混沌道种核心。
但,也仅仅是“护住”。
萧宸的生命状态,已非寻常意义上的“重伤”。他的混沌道体在强行接纳“存在否定”之力、燃烧道种本源、发动反向污染攻击的过程中,已从法则层面崩解了大半。九品青莲道基支离破碎,经脉寸断,窍穴干涸,五脏六腑的道化结构近乎湮灭。若非那缕玄黄气流裹挟着一丝残缺天道的“存在定义”权柄,强行维系着他最后一点“存在”的概念,他此刻早已化为最基本的能量粒子,归于混沌。
他静静地躺在石浩宽厚却微微颤抖的后背上,气息微弱得几乎无法感知,脸色是一种透明的灰败,仿佛一尊即将碎裂的琉璃人偶。唯有眉心处那一点极其黯淡的道种印记,以及胸口微弱到几乎静止的起伏,证明着他还“在”。
“快!离开这里!这祭坛要彻底塌了!” 钱多多强忍着悲痛,嘶声喊道。随着“圣主”分念退去和天道残念的最终消散,那座本就残破不堪的归墟祭坛失去了所有力量的维系,开始发生连锁性的崩塌。巨大的裂痕在祭坛表面蔓延,构成其主体的未知材质不断剥落、粉碎,探入虚空裂隙的能量管道纷纷断裂,引发小规模的能量爆炸。
苏婉儿咬破舌尖,以精血强行催动几乎崩溃的星斗阵盘,撑起最后一道稀薄的星光护罩,笼罩住众人。“跟我走!” 她辨明了一个相对稳定的能量流方向,那似乎是天道残念消散前,冥冥中指引的一条通往归墟海眼“相对安全区”的路径。
石浩一言不发,将萧宸小心地固定在自己背上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,仿佛生怕颠簸会震碎背上之人。他的磐石战体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,每一步都在透支着最后的生命潜能,但他眼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。
影十三在前方探路,身影在破碎的空间碎片间诡异地闪烁,避开最危险的区域。铁心带着几名还能行动的炼器堂弟子殿后,警惕着可能从崩塌祭坛中窜出的残余能量流或未知危险。
一行人沉默而迅速地撤离这片绝地。身后,祭坛崩塌的轰鸣声越来越响,最终化作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,彻底解体,化作无数碎片被归墟的乱流吞噬、湮灭。那片“相对平静”的虚空也随之剧烈动荡,能量潮汐再次变得狂暴。
不知在混乱的归墟中穿行了多久,众人终于抵达了一处相对稳定的“浮岛”。这“浮岛”其实是一块无比巨大的、不知何种生物的完整骨骼残骸,其材质坚硬无比,能抵挡大部分归墟乱流的侵蚀,内部还有天然形成的、相对平缓的腔室。
苏婉儿检查了一下腔室环境,确认暂时安全后,立刻开始布设最简单的聚灵与隔绝阵法。虽然此地灵气稀薄且狂暴,但总好过完全暴露在归墟环境中。
石浩小心翼翼地将萧宸平放在一处相对平整的骨面上。众人围拢过来,看着萧宸那毫无生机的模样,气氛凝重到了极点。
“婉儿姑娘,阁主他” 钱多多声音沙哑,眼中满是血丝。
苏婉儿伸出手,指尖颤抖着轻轻搭在萧宸的手腕上。她的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,旋即脸色变得更加苍白。
“道体,近乎完全崩解,道基破碎,经脉尽毁,窍穴湮灭” 她每说一个词,声音就更低一分,“只有一点真灵被玄黄之气护住,道种核心未散,但也布满裂痕,灵光黯淡就像狂风中的一点烛火,随时可能”。
她说不下去了,泪水无声滑落。作为阵法大家,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伤势意味着什么。这已经超出了修真界任何丹药、任何秘法能够救治的范畴。那是大道之伤,是存在本质的破损。
“难道就没办法了吗?!” 石浩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骨壁上,坚硬的骨骼被他砸出一个浅坑,拳峰鲜血淋漓,他却浑然不觉,双眼赤红如血,“大哥是为了救我们,是为了玄黄界才”。
“不,还有希望。” 一个虚弱却异常坚定的声音响起。
众人循声望去,只见赤麟妖将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,走了过来。他手中托着一枚拳头大小、赤红如火、隐隐有凤凰虚影流转的宝珠,散发出温暖而磅礴的生命气息。
“这是我族至宝‘涅盘凰血珠’。” 赤麟妖将沉声道,眼中带着敬意与决然,“乃是历代凤凰血脉大能坐化前,以本命精血与涅盘真意凝聚而成,蕴含最精纯的生机与浴火重生之道韵。虽不敢说能治愈萧道主这等道伤,但或可为其续命,稳固那一点真灵与道种。”
苏婉儿美眸一亮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涅盘之力确实蕴含生死转换之妙。但萧宸哥哥的道伤源自更高层面的法则冲突,普通的涅盘真意恐怕”。
“那就加上这个。” 又一个声音传来。那位在之前战斗中表态跟随的仙盟白发老修士,颤巍巍地走上前,手中捧着一枚古朴的玉简和一个小巧的玉瓶。“老朽‘青云子’,别无长物。这玉简中,记载着老朽师门秘传的一门《先天一气还魂术》,专司稳固神魂、孕养真灵,虽品阶不算绝顶,但或许能有些许助益。这玉瓶中,是当年老朽偶然所得的一滴‘三光神水’稀释液,虽远不及传说中的原液,却也蕴含日月星三光精华,最是滋养本源。”
“还有我们!” 其他几位幸存的仙盟、妖族修士,也纷纷上前,拿出自己珍藏的保命灵丹、温养神魂的奇物、或是蕴含特殊道韵的天材地宝。这些宝物或许单一样对萧宸的伤势来说杯水车薪,但汇聚在一起,却代表着一份沉甸甸的心意与希望。
钱多多深吸一口气,将之前收集到的、从冥骨老祖及其麾下魔物身上剥离出的相对纯净的高阶魔晶、妖丹取出:“这些东西虽属性不合,但能量层次够高,或许……可以尝试以阵法转化、提纯,作为维持治疗过程的能量补充。”
苏婉儿看着眼前这些闪烁着各色光芒的宝物,看着众人眼中那份不顾一切也要救回萧宸的坚定,泪水再次涌出,但这一次,泪水中有了一丝光亮。
“谢谢诸位!” 她深深一礼,然后迅速冷静下来,“时间紧迫,我们必须立刻开始。石浩大哥,请你以磐石战体气血,为萧宸哥哥护持肉身最后一点活性,延缓崩解。钱叔,你负责调度所有能量资源,配合我的阵法进行转化和输送。影叔,铁心大哥,麻烦你们警戒四周,布下更多防御和隐匿阵法,绝不能受到任何干扰。”
她看向赤麟妖将和青云子:“涅盘凰血珠和《先天一气还魂术》是关键。赤麟将军,请将凰血珠置于萧宸哥哥心口,我会以星斗阵法引导其涅盘之力,尝试激发他体内可能残存的生机。青云子前辈,还请您主持还魂术,全力稳固其真灵。”
众人立刻行动起来,没有丝毫犹豫。
在这处归墟深处的骸骨浮岛腔室内,一场与死亡赛跑、与大道争命的救治,悄然展开。
苏婉儿盘坐在萧宸身侧,残破的星斗阵盘悬浮于她身前,她双手指诀变幻如飞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,脸色愈发苍白,却眼神专注得可怕。她以自身本命星力为引,强行沟通、调和着涅盘凰血珠的炽热生机、三光神水的温润滋养、还魂术的稳固道韵,以及通过阵法转化而来的、相对温和的各类能量,化作一道七彩斑斓、却又和谐统一的能量流,小心翼翼地注入萧宸体内。
赤麟妖将全力催动凰血珠,赤红的光芒将萧宸心口映照得一片通红,隐约有凤凰清鸣响起,丝丝缕缕的金红色涅盘真意试图渗入那崩坏的道体,点燃一丝微弱的“火种”。
青云子白发无风自动,口中念念有词,双手虚按在萧宸眉心,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神魂之力裹挟着还魂术的道韵,如同最轻柔的丝线,缠绕向萧宸那飘摇欲散的真灵,试图为其编织一个临时的、稳固的“巢穴”。
石浩半跪在另一侧,双手按在萧宸肩头,精纯的磐石气血如同最厚重的土壤,包裹着萧宸的身躯,对抗着那股从内而外、不断加剧的崩解之力,强行“固定”住这具破碎的躯壳。
钱多多紧张地调度着有限的资源,将一块块魔晶、妖丹投入苏婉儿布置的转化阵法中,额头汗水直流。
时间一点点流逝。
萧宸的状态,依旧危如累卵。七彩能量流注入,如同泥牛入海,只能勉强延缓崩解的速度,却无法逆转。涅盘真意难以在那片法则废墟中找到可以点燃的“薪柴”。还魂术的力量如同在修补一个漏水的破碗,补了这边,那边又开始泄露。
众人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。他们已经竭尽全力,拿出了所能拿出的一切,但萧宸的伤势实在太重了,重到似乎已经超越了此界法则能够挽回的极限。
就在希望之光即将彻底黯淡之时异变突生!并非来自外界,而是来自萧宸体内那枚布满裂痕、黯淡无光的混沌道种核心!
在众人汇聚的庞大而复杂的能量流持续注入下,在玄黄气流最后的本源维系下,在众人那不计代价、不惜一切也要救回他的纯粹而强烈的情感与愿力的共鸣与浸染下。
那枚沉寂的、仿佛已经死去的混沌道种核心,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!
紧接着,一缕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、却又无比纯粹、仿佛蕴含了无限可能的混沌光芒,从道种核心最深处的一丝极细微的裂痕中,悄然渗透出来!
这缕光芒一出现,便如同拥有了生命,开始自主地、缓慢地“吞噬”周围那些注入的能量流!
不是被动吸收,而是主动的、有选择的吞噬!它如同一个饥渴了亿万年的婴儿,本能地寻找着对自己“有益”的成分,涅盘真意中关于“新生”与“转化”的法则碎片,三光神水中纯净的“滋养”与“净化”道韵,还魂术中“稳固”与“凝聚”的魂道精粹,甚至众人倾注情感时无意中散发的、微弱却纯粹的“守护”、“期盼”、“不舍”等意念波动都被它贪婪而精细地“捕捉”、“剥离”、“吸收”!
而那些狂暴的、属性冲突的、杂质过多的能量,则被它“排斥”在外。
随着这缕混沌光芒的吞噬,道种核心的跳动似乎更加有力了一丝?虽然依旧微弱,却不再是死寂。
“有反应了!” 苏婉儿第一个察觉到这细微的变化,惊喜得声音都在颤抖,“道种核心在主动吸收!它在筛选能量!”
众人精神大振,立刻调整策略,不再盲目注入所有能量,而是配合着那道混沌光芒的“选择”,重点提供它“需要”的部分。苏婉儿凭借高超的阵法造诣,开始尝试“提纯”和“引导”能量流。赤麟妖将和青云子也配合着调整输出。
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消耗心力的过程。但所有人都屏息凝神,全神贯注。
随着“合适”的能量不断被混沌光芒吸收,道种核心的跳动逐渐变得清晰、稳定。那缕最初的光芒也渐渐壮大,从一丝微光,变成了一小簇摇曳的、混沌色的“火苗”。
这簇“火苗”开始以道种核心为中心,缓缓向外“蔓延”。
它所过之处,萧宸那崩解的道体、破碎的道基、湮灭的经脉……并未立刻复原。而是发生了一种更加玄妙的变化它们仿佛被这混沌火苗“融化”、“同化”,变成了某种介于虚实之间、非生非死、不断流转变化的“混沌物质”!
这些“混沌物质”不再试图维持原有的形态和结构,而是开始以道种核心和那簇火苗为中心,自发地旋转、凝聚、堆积……
渐渐地,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,萧宸的“身体”消失了。
不,不是消失,而是被一层不断增厚、流转着混沌气流、闪烁着微弱玄黄与七彩光泽的、半透明的“茧”状物,彻底包裹了起来!
这个“茧”大约一人多高,表面光滑圆润,却又仿佛能看到内部有无数细微的混沌气流在盘旋、演化,时而有微弱的星光(星力)、火光(涅盘)、水光(三光)、魂光(还魂术)闪烁,更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、温暖而坚定的“情感”与“愿力”的光晕,如同血脉般在茧壳中流淌。
它静静地悬浮在骨面之上,微微起伏,如同在呼吸。散发出的气息,不再是衰败与死寂,而是一种奇异的、充满了无限可能的“孕育”与“演化”之感。
“这是什么?” 石浩瞪大了眼睛,不敢置信。
苏婉儿仔细感知着这个混沌之茧,眼中逐渐流露出震撼与明悟:“萧宸哥哥的‘存在’形态改变了。他的身躯、道基、乃至部分神魂,在道种核心那缕新生混沌之火的引导下,与我们输入的力量、尤其是大家倾注的情感愿力相结合,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‘孕育态’或者说‘重塑态’。”
她看向众人,声音带着一丝激动:“这不是死亡,也不是常规的疗伤。这更像是一次彻底的道体重塑与生命跃迁!以混沌道种为核心,以众生愿力与情感为薪柴,以各种高阶能量与道韵为材料,正在孕育一个全新的、更契合他自身之道的‘存在’!”
“世界为茧,众生为火” 青云子抚须喃喃,眼中精光闪烁,“此等景象,闻所未闻。萧小友之道,当真玄妙莫测。这或许是他劫后重生、破而后立的无上机缘!”
众人看着那枚静静悬浮、吞吐着混沌气息的光茧,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期待。他们知道,萧宸并未死去,而是进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蜕变之中。
他们之前的付出,他们倾注的情感与愿力,并没有白费。反而成为了推动这次不可思议蜕变的“催化剂”与“组成部分”。
接下来要做的,就是守护这枚“世界之茧”,等待其中孕育的新生。
苏婉儿立刻着手,在混沌光茧周围布设下层层叠叠的守护与聚灵阵法,虽然此地能量贫瘠,但聊胜于无。石浩寸步不离地守在茧旁,如同最忠诚的卫士。其他人也各自寻地调息,恢复损耗,同时轮流警戒。
归墟深处,时间无声流逝。混沌光茧静静地悬浮着,内部的演化无人可知。但在场所有人都能感觉到,一种崭新的、更加宏大而包容的“道韵”,正从那茧中,一丝丝地弥漫开来。
仿佛有一个新的世界,正在其中,悄然孕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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